32、悔_太子的外室(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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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悔

  “小五。”身后男人又唤了一句。

  这次,阮妗听清楚了,这句小五是在唤她。

  阮妗那十根如花瓣的脚趾顿时蜷缩在一起,一股无从说起的情绪席卷全身,无声一般,令她动弹不得。

  谢延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他道:“抬起头。”

  阮妗顺从的抬起头,可那白皙的肌肤上,一双眼眶红的厉害。

  她唇瓣微颤,上边满是牙印,其中一块已经变成了浆红色,咬破了。

  谢延凛了凛眉眼,心底叹息一声。他问:“你今日这一出,又是何必?”

  换句话说,都到了大理寺了,为何求的不是他。

  熟悉又清冷的声音,几乎是一瞬,阮妗的泪就扑簌掉了下来。面对家里的横遭变故,陈棣的有意刁难,她都能忍住不哭。

  可眼前男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就控制不住的想哭。

  绣着金纹的紫色袖袍拂过她的小脸,泪水顷刻就打湿了衣裳料子。

  谢延手指动了动,一贯矜贵自持的声音也有些微微颤动:“你若有事,看在宋老先生的面上,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阮妗看着那三品大员才能着的深紫色官服,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都知道的事儿,她何尝不知,圣人直辖的实权派大理寺,可比陈棣一个小小侍郎说话好使多了。

  可她不能,也不敢。

  一段经年的回忆蓦的被翻了开。

  三年前在宋老先生的书院,那个时候的阮妗才十一岁,而谢延二十一。

  他自身为宁亭侯世子,又是科举状元,仕途通达,家世品貌都相当漂亮,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年岁。

  阮妗养在深闺,甚少见到男子,这一见,就倾了心。

  她抛了面子,丢了矜持,跑到谢延面前表露女儿心意。情理之中,谢延拒绝了他。

  那日谢延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锦袍,站在梧桐树下,眉眼是风光霁月,身姿挺如松柏,胸有万千沟壑。

  二十一岁的男人,周身皆是被岁月浸染的成熟,就连拒绝她时的神态,都清冷迷人的不像话。

  他道:“小五,我只把你当妹妹看。”

  思绪一晃又回到了现实,阮菱看着三年未见的谢延,一种说不出的酸涩自五脏肺腑蔓延。

  她摇了摇头:“这是我的家事,不劳烦谢大人了。”

  谢延有那么一瞬恍惚,攥紧了拳头,虎口处青筋暴露。他倒吸了口气,刚刚某个瞬间,他甚至很想做他从前一直没能做的事儿。

  阮妗如今就站在他对面,他连一息都没有拥有过她,却感觉早已失去她千万次。

  两人对峙了半晌,谢延神色渐渐清明。

  “我知你所求的事儿,刑部尚书那儿,我会去打招呼。刑部定不了的事儿,大理寺可以。”

  阮菱抬头微怔,眼前男人声音不疾不徐,宣之于口的每句话都那么完美无瑕。

  有那么一瞬,她真的很想问问,他帮她,真的没有一点私心么?在那精致的皮囊下,阮妗突然发现,她一点看不透他的心思。他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思绪万千也好,波涛汹涌也罢,呈现给自己的,永远是大理寺卿谢大人的端正模样。

  阮妗眼底划过一抹黯然。

  谢大人就是这么对待五姑娘的。那谢延呢,也是这么看待小五的么

  这个答案她猜不到,谢延也给不起。阮妗颇有自知之明的笑了:“多谢大人。”便提着裙摆走了。

  既然他愿意帮忙,那她还矫情个什么。

  她不欠他的,无数个夜里那些缠缠绵绵流不尽的眼泪,她早就不欠了。

  阮妗走后许久,谢延都站在那喘不过气。他捂着胸口,眉心紧紧皱起,陷入了一段他不想,却不得不承认的回忆。

  楚历八年,芳春时节。大楚朝廷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案件。

  秋闱殿试第三的探花郎竟是靠舞弊得的成绩。

  圣人尚文,故而重科考,三年一次的春闱,次次殿试都亲自到场。经他之手选出的三甲几乎都委以重任。

  探花郎也算是春闱里赫赫有名的人物了,且最要紧的,经圣人选拔,这无异于是狠狠打了圣人的脸面。

  龙颜大怒,圣人下令命刑部联合大理寺严查此次秋闱之事,探花郎那场的考官,无论家世来头,一旦揪出来便当即斩立决!

  刑部尚书李安和谢延在大理寺狱翻了一夜的案册,终于在三月十八日那一场翻到了探花郎的主考官。

  连翻熬夜,又有圣人的威压,李安已是强撑着身板,见终于能拿人了,他畅快的松了口气,指着那宣旨上赫然陈列的两个字:“谢大人,就是他了,咱们补个眠便去陈府拿人吧!”

  谢延盯着那“陈棣”两字,怔出了神。

  李安看了眼外头蒙蒙亮的天色和燃尽的蜡烛,只当他是熬夜伤神,累着了。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我先回去睡会儿,谢大人也勿太过劳累。”

  谢延眉头皱了皱,起身拱手回揖。

  李安说什么,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陈棣纵容探花郎舞弊,若他真和李安拱手将陈棣推出去,那么他,必死无疑。

  陈棣死了,小五怎么办呢?

  遍东京城都知,工部侍郎陈棣与长平侯府家五姑娘的亲事就在这几日了。不因别的,只因阮家女儿美貌名动京城,无人不想求娶,四姑娘阮菱无故失踪,五姑娘阮妗不日大婚,多少双眼睛盯在这上头呢。

  谢延站起身,连夜未眠,身形有些踉跄,他朝门外走去,就这短短几步,却是他这辈子最沉重的几步。

  一个大胆却又深思熟虑的决定在他胸腔里骤然成型。

  他回了宁亭侯府,在书房中取出一本古籍,宋老先生的亲笔。他抚摸着那上边布满岁月的纹路,好像骤然就回到了扬州的那个夏日。

  他初入仕途,外放几年归京,在扬州,宋老先生邀他去讲课,而那书塾的后头总有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瓜,睁着两只漂亮的大眼睛,一看他就是一下午。

  后来他才得知,宋老先生的故交阮府把小女儿送到这儿待一段日子。

  而那水灵灵的糯米团子,就是阮家五姑娘阮妗。

  谢延手掌轻轻摩挲着那诗册,小五找他要了很多次他都没给,倒不是旁的,他只是单纯的想看她蹙眉,想听她奶声奶气的央求着唤他谢延哥哥。

  可后来,当阮妗跟他表面心意时,他却退缩了。看着那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花容,他第一次尝试到了为情爱磨顿心肠的滋味。

  阮妗才十一岁,可他却年二十一。这中间无法逾越的鸿沟他面对不了。他不想自己捧在心上疼爱的小姑娘被人说闲话。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而他却早就到了结婚生子的年纪。把她养在身边几年,当童养媳么?还是要她被谢家阖族逼迫,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她可以满腹热忱,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是因为她还小,不懂事。可他不能。

  春外暖风习习,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混杂着院里的杨柳枝条,远远望去,像是形成了一层浅碧色的烟雾。

  春雨贵如油,就连上天也在为这场人人称赞的婚事助兴。

  谢延眼尾处有淡淡红晕,轻轻的笑了。

  既然此生,阮妗二字都不能写在谢延后边,那么小五成婚,他合该去送上一份贺礼的。

  阮府门前,挂上了高高的红灯笼,院墙之间,都用五颜六色的彩带连系在一起,微风拂过,上边的铃铛就“哗啦哗啦”作响。

  下人见是谢延,连忙打开府门,就要进去通传。

  谢延瞧了眼里头,丫鬟小厮都面带喜色不停的奔走,他淡淡弯唇:“不必了,把这个送给你家五姑娘就好。”

  小厮忙恭敬接过,又问:“谢大人不进来坐坐,我家侯府这会儿正在花厅呢。”

  “不必。”清贵的男人撑着天青色的竹骨伞,缓然离去。

  阮府后院,阮妗正在试嫁衣试妆发,清沅接过那本诗册,语气有些匆匆:“姑娘,宁亭侯的贺礼到了。”

  穿着大红色嫁衣阮妗蓦然回头,而正在梳妆的手一颤,篦子自腕中戛然掉落。

  是夜,李安眼窝通红,手臂微微颤抖的的递上了科举案件的认罪呈文。

  明亮的烛火下,圣人背手而立,阴影漫过大殿,不耐道:“还不速速递上呈文,苏公公,去拿朕的玉玺来,明日便拖去午门,杀了!”

  李安眼眶湿润,哽咽道了声:“圣人!”便跪拜到地上。

  圣人转过身,依稀可见繁琐富贵的龙袍,如载华岳的身形顿了顿,满眼迟疑的接过呈文,随后他眼神一凛,将那呈文摔到了地上,厉声质问:“李安,你糊涂!”

  李安整个身子匍匐到地上,大声哭诉:“老臣,老臣不敢,是谢大人亲手……按的指印……”

  “谢延人呢?”圣人声音冰冷下来,眉眼间流露的怒气比方才李安进屋时更盛。

  殿门骤然被推开,隔着月色,谢延一袭紫色朝服,墨发被白玉冠高高束起。薄唇紧抿,眉眼间一片舒朗:“臣在。”

  圣人大掌猛地拍向桌子,怒不可遏的指着他:“朕再给你一次机会,纵容舞弊的主考官员到底是不是你!”

  谢延脊背挺的更直了些,双目如谭:“是臣。”“好啊,好!不愧是朕一手□□出来的!”圣人眯起眼,声音也变得幽深:“那么谢延,你可认罪?”

  “认。”

  干干脆脆,没有一丝拖延。

  便是阅历如圣人,也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宁亭侯世代忠良,谢延更是他那届春闱的新科状元,是他一手栽培出来的心腹,放在大理寺狱,奉为上卿。

  可如今,他说他纵容考生舞弊?信么,精明如圣人自是不信的。

  谢延虽是侯府世子,可从不仰仗着家族的优渥,愣是寒窗苦读,才拔得头筹的。科举这条路有多难,他付出的了多少汗水,若说是其他人,圣人尚且还能信个一二,可谢延,那是断断不会的。

  圣人眼底渐渐地竟浮现笑意。谢延,怕是有了想维护的人。

  圣人重新坐回龙椅上,身后明黄帐帘低垂,多年来经历惊骇涛浪的帝王气度,令他的声音变得平静。他没看谢延,而是转头看向李安:“你说,谢延究竟与谁换了名册。别告诉朕,是谢延主考的舞弊那场。”

  李安犹豫的看了眼谢延,想起他在狱中嘱咐的话,嗫嚅着眉开口。

  半晌,御案上案卷被摔了一地,圣人震怒的声音响彻大殿。

  “朕是你的主子,还是他是?李安,再不说话就永远不必说了,朕立刻卸了你的尚书官职,解甲归田去!”

  李安惶恐,当即道出了陈棣的名字。

  陈棣?圣人对这个年轻的工部侍郎有一点印象,平平无奇,庸庸碌碌。咦?不对,这位侍郎最近好像是要娶亲了,圣人眼底渐渐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一手栽培出来的松柏,竟然为情字所困?

  “谢延,是她么?阮家五姑娘。”

  一向稳重的谢延脸上第一次出现慌乱,他未答。

  可这情形,却是默认了。

  圣人冷冷笑了几声:“很好。朕多年来栽培的人竟不配为人。谢延,你枉顾着与朕的君臣情谊,拿着大理寺卿的身份去询私情,当真寒了朕的心,你不是想护住那阮家女子么,朕今天告诉你,你护住了,可你也必得付出代价!”

  谢延伏身:“圣人于臣的恩情,臣来世再报。”

  圣人龙袍下的拳头紧紧攥在一起,那双幽深泓邃的深眸透着点点赤红。

  他语气松乏失了力,像是一根绷紧的弦骤然断裂:“你走吧。”

  楚历八年秋,大理寺卿谢延徇私舞弊,圣人大怒,赐死。宁亭侯府被朝廷除却了侯爵名位,自此潦倒,走上了下坡路。

  谢延猛地从回忆里醒了过来,往事历历在目,他的手下意识摸向脖颈。

  半晌,他苦笑一声,曾以为陈棣会一辈子护住小五,原是他看错了。

  既然重生了,那这辈子,他断断不能对不起圣人,也不能对不起那份压抑许久的情感。

  ——

  东宫,裴澜伏在案上批阅奏折。

  纮玉进来时,已是入夜,见自家殿下仍旧保持着他早晨出门的姿势,顿时有些心疼,圣人也不知怎的,这几日折子如山一般的往东宫送,大有撒手不管的了意思。

  不过确实,连他这样的人都能看出来,圣人这是在补偿殿下。

  于殿下说,可能是劳心劳神,可于外人眼里,那是圣人给的倚重。就好像在告诉文武百官,朕看重东宫,也看重太子。

  相比之下,宁王那边就备受冷落,谁都不傻,圣人这是在生周后气。

  “殿下。”纮玉进殿,低低唤了声。

  案几上的人头没抬,执笔的虎口处都磨砺的泛红,他语气疲惫:“柳柔的身契拿到了?”

  纮玉从怀里掏出来一张薄纸递过去:“拿到了,殿下让我去广云坊翻查一通,果就找到了底子。这柳柔当年被长平侯从坊里赎身出去做妾,可没想到那老鸨还留了一份,如今户部那我顶着殿下您的名号打好招呼,就算长平侯说她给柳柔赎身,咱们也可说是捏造的。”

  纮玉是打心眼里佩服:“殿下英明。长平侯纳一贱籍女子为妾,这罪名,可比软禁发妻,苛待子女大多了。”

  太子“嗯”两声,又问:“李尚书来了?”

  “是。人带到了,此刻就在偏殿。殿下,您去看看吧。”

  他有心让殿下停下笔,歇一歇,阮姑娘离开梨苑这几日,他日夜伏在书房,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不把身子熬垮誓不罢休一样。

  裴澜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脖颈,随后径直朝偏殿走去。

  墨色的常服扫过台砚都不自知,鸦羽似的睫毛下,眼睑处有些乌青,面如沉潭,周身气势,隐忍不发。

  纮玉心里叹了口气,他这是撞刀口上了。

  殿下现在这样,分明跟自己较劲呢!

  偏殿,刑部尚书李安坐立不安。今儿不知是怎么了,下午大理寺的谢大人来找了他一次,紧接着,入夜他就被传召东宫。

  刑部,大理寺,乃是东宫的左膀右臂,也是圣人默许给太子殿下的。所以,他漏夜入东宫,倒不是怕被说闲话,只因他实在,实在是惶恐啊!

  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来找他。

  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殿门帷幔处,踏进了一双绣着金线的黑靴。

  李安俯首:“太子殿下。”

  裴澜手比“坐”的姿势,随后自己也坐在了一旁。他手抵着眉心,嗓音低哑:“明天有个案子需要你升堂,做好准备。”

  李安心一沉,不会是谢延说的事儿吧。

  还没等李安说话,那边又道:“长平侯要休妻,你判和离就是。”

  李安脑门冒了把汗,情不自禁道:“微臣明白,真是巧了,下午谢大人也来找过臣,说的是跟殿下一样的话呢。”

  裴澜挑眉:“谢延?”

  李安称是。

  裴澜冷嗤了声,倒是也没再说什么。

  现在的李安惶恐至极。早前谢延来时还好,他们是同品级的同僚,又是多年相识,仗着大理寺寺卿有复审刑部案件的权利,谢延只说尽力即可。这样,他也不那么大压力。

  可如今太子殿下发话了,那这案子必得在刑部就了结了,不然,这便是他办事不力。

  漏夜月蒙,桑榆荫晚,李大人遍体生凉,皱着一张脸离开东宫了。

  李安走后,纮玉揣着那身契仍立在殿中。

  裴澜诧异的睨了他眼:“站着做什么,把这身契送去侯府。”

  纮玉惊讶:“殿下,您不去么?”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殿下的事儿,他僭越了。

  似是如他所想一般,案几上飞过一杯子,携着劲风,擦着他脸颊飞过。纮玉右脸登时擦出了一道血痕。

  纮玉当即跪在地上:“属下知错,殿下息怒。”

  “滚。”案上的男人声音冷冽如风,夹杂着愠怒。

  纮玉提着剑就跑了。

  等纮玉走后,裴澜才站起身走了几步。

  铜镜前的男人眼下一片乌青,削瘦的下颌上露出点点胡茬,形容憔悴。

  他下意识别过眼,手伸在半空中,如鲠在喉。

  菱菱若是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厌恶。

  默了良久,裴澜清了清嗓子,沙哑的声音若细听有些发颤,他轻轻道:“菱儿。”

  话一出口,冷清冷血惯了的男人懊恼一声,兀自卷了舌头。

  半晌,裴澜深吸了一口气,复又挺直脊背:“菱菱,你不必担心沈氏的案子,一切有孤在。”

  他骤然缄了口。

  这样说会不会太刻意了些?

  裴澜眉心紧锁,重新回到椅子。他阖上眼,身子朝后靠去。

  菱菱,原来恢复了记忆后,想见你一面是这么的难。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裴狗你也可以这么的矫情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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