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_望春心(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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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估摸着到了快下朝的时辰,闷在屋中的秦岫出了房门,她在府里一向是畅通无阻,没人敢拦,也没人拦得住。一路走来除去行礼再无话,秦岫风风火火只管往前走,目光不曾偏过半分。

  她瞅准了一个方向,独自一人穿廊而过,像一阵不曾停留的风,袖中卷着枯黄落叶,眼里带着扑面风雪,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宗祠依旧万年如一日地没什么人气,旁人不能轻易踏足,秦家又是经年子嗣稀薄,沉湮的死寂如同禁地,格格不入,甫一进门便能望见层层牌位堆叠,不觉庄重,反觉压抑。

  良宵垂在腰间,墨绿的穗子随着慢下来的步伐不疾不徐地晃荡,跨过门槛站定,面前的案台上摆着一本陈年旧账,等不及要细细算来。

  她越过地面蒲团,一伸手将那本标注“秦氏家训”四个字的书拿在手里。那上头一字一句她都熟记在心,正因如此,才觉得可恨,五指渐渐收紧,连翻读都需得小心翼翼的老旧纸张哪里经得起,立时变成皱巴巴爬满褶子的老人脸,看不出本来面目。

  仿佛觉得这样还不够,不足以消她心头之恨,她的愠怒大过了天,便再也没有理由忍下去,一股脑喷发出来,要将骨子里仅剩的修养礼仪,那些摇摇欲坠的仰望尊敬一同烧成飞灰。抬手伸向烛台,任由其一角与烛光厮厮磨磨地挨上。

  像是食物近在眼前的畜生被诱惑,乍然兽性大发,火光一瞬间燃起,照亮她眼底晦暗,火舌迫不及待席卷而上,立刻将手中之物噬掉二分之一,她静静看着,觉得心底潮水一样的快感涌上来,指尖都在颤抖,是一朝砍去多年桎梏的痛快淋漓,头顶牌位俯瞰而下,尖声怒吼,却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流传百年的,传家宝一样厚重的家训毁在一名胆大妄为小辈手里,她被一双双眼睛盯着围着,犯下此大逆不道之举,不见惊慌,反见兴奋,笑容迎着摇曳烛光明明灭灭,越发形似疯狂。

  至此——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在下,阴阳双隔,尔等黄泉之怨怒不可解吾等生时囹圄之苦,论罪论处,百年之后,待吾身死魂消,诸位泉下再判,长渊一往直前,届时也当无他言。

  当无……悔过之心。

  她甩掉最后一点子星星灰烬,眼中余光渐熄,逐渐又归于平静,方才神色尽数褪去,又换上笑嘻嘻玩世不恭一张脸,从桌上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拾起三根长长的香,点燃了插上去,又退回来,拢着袖子恭谨地拜了几拜,仿佛她只是来久违地给老祖宗上柱香,旁的什么也没干,前前后后做完这些,这才拍拍屁股走人了。

  没走几步,到一头长廊拐角,秦岫腰间突然雷劈似的一瞬,又酸又疼,从尾椎直直疼到大腿根,登时就扶墙揉住了腰,她心思何等敏捷,这一下已知是昨日颠三倒四的欢愉来了余症,伤到了腰身。

  木头桩子似的在原地杵了一会儿,扶着腰揉了又揉,秦岫五味杂陈的面上写满了“纵欲过度”四个大字,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

  这么一来,长乐王的面容便不可避免地浮现出来,秦岫早些年就尝过他的厉害,此人看着是弱柳扶风,清清派派的好模样,到了床笫之间,要真折腾起来,让人欲罢不能的同时也能轻而易举要了人半条命,她这身子委实经不起夜夜一遭,想来娶他一个便够,连侍君都莫要想了,真是痛出来的领悟。

  她啧了一声,心中不知怎么的,有些微微发甜,像是被丝丝缕缕的蜜糖缠上来包裹住,身心都是难以言喻的欢喜,悟出了味儿来,脸上也快掩饰不住,是不同以往,又万分熟悉的那种感觉。

  栽了。

  这回是真栽了。

  她正兀自悲喜难辨,迎面一人被家仆领着,脚步带着几分匆忙朝这边走来,闻声抬头,刚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还没说话,就被一个迎面而来的熊抱措不及防搂紧了。

  抱着她的那人登时哭嚎道:“你个死人!你还知道回来!可吓死我了,你跳崖的时候我还想着这辈子再也不相信祸害遗千年几个字了!你说,你老实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这声音简直能把屋顶都挨个掀飞了,惊起了院中一阵扑腾乱飞的麻雀,绕耳不绝,秦岫的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脑子里回旋的全是她这几句话,愣地都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好半晌,她才去颤抖着去拍这个人的背,后怕道:“阿……阿罗啊,你小点声行不行?”这句还是好好的,下一句便成了中气十足的一声吼,“你他妈是要把老子吓死吗?!”殷罗反倒满是欣慰:“看见你还活蹦乱跳的我就放心了。”言毕一把又将她推开,摸摸她的头,摸摸她的肩,搜身似的从头摸到尾,一边摸一边打量。

  秦岫:“……摸出什么宝贝了没?”

  殷罗:“嗯嗯,都好,没磕着没碰着,还活着,除了看着瘦了点儿,其他都挺好。”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她胸口一扫,一顿,又道:“虽然是瘦了,这个地方倒是一点都没变嘛,倒好似更大了?”

  秦岫:“……”

  好容易有个辞别多年再相见的正常反应……呸,正常个屁。

  秦岫抽完眉尖抽嘴角,面上挂满黑线,不想说话,简直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人。按理来说本该是极为煽情,互诉衷肠的场面,硬生生让殷罗这个……无法言说的反应烘托出了一种莫名诡异的氛围。

  她还在叨叨:“吓死我了,真真吓死我了,前些日子在紫宸殿外看见你,我还以为白日见鬼了,后来见着焕之上去,我才敢相信。本来想着当时便去找你,谁知顾大人不许,二话不说,拖着我就走了。”

  秦岫点头:“我看见了。”

  说起来,顾家也该去走走。

  可她还没等到登门拜访,倒先等来秦徽阴沉沉一张脸,拦住了秦岫对她道:“你又要上哪儿?陛下今早刚传了旨,让你入玄衣卫外司,任千户,这几天哪儿也别去了。你就当行行好,听我一回行不行,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任命。”

  话是这么说,可是看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半点欣喜也无,向来也是对此极不满的。秦徽口中的“玄衣卫”乃是大殷建朝以来便有的职位,年代久远,分有内外两司,内司掌刑,外司掌查,内外各千户无名,百户十名,长官为总司大人。玄衣卫直属中央,大都由上位者亲自挑选,直接听命于女皇,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更是有先斩后奏之权,与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合成之三司齐名。千户已是从三品,百户为从四品,玄衣卫素有女皇亲兵之名,与暗卫不同,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世人面前,其所到之处,寻常百姓虽不至于避如瘟神,但也可称是噤如寒蝉。

  秦岫与女皇的那茬子事当年闹的满城风雨,都知道九五之尊被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给威胁了,胆子忒大忒狂了,她要是真死了也罢,女皇本事再大手也伸不到阎王殿去和她算账,这下倒好,出乎了暗地里看戏之人的意料,九五之尊非但没有记仇,还许给她一个近身的官职,且还不低。

  那一跪,难不成真把女皇的心跪软了,把这酝酿许久只待喷薄的怒气给跪散了不成?

  她这厢正满腹狐疑,秦徽便开口解答了:“别看我,我是不可能开口让你去做这个的,御史大夫陈理在朝中举足轻重,亏地她给你说情,陛下再三思虑才允了。奇了怪,据说当时家中被抄那日,也是她在陛下跟前出面说的话,求的情,你是不是和陈家也有什么牵连?”

  秦岫不明所以,无辜摇头:“没有啊。”

  众所周知,当今圣上的后宫,先后有过两位皇夫,头一位便是魏王谢暲的生父,在她两三岁时得了心病,郁郁而终。第二位虽是续弦过来的,可恩宠极甚,与女皇共同成就了一段举案齐眉的佳话,只可惜天妒红颜,这位圣眷正浓时也早早离世,只在陛下膝前留了一位当年尚且年幼的皇子。

  这第二位皇夫便出自陈家,留下的那名皇子乃是皇二子谢佋,自大皇子五岁夭折后,谢佋便成了长子,还是嫡出。

  可不论是陈家还是这皇二子,她一未见过,二无交情,说有牵连,简直是千古奇冤。

  秦徽见她神色不似作假,想来就算她这个姐姐再是胆硬,也没道理两位皇子都勾搭上,此举简直是把自己剥干净了往死路上送,秦岫行事虽毫无章法可言,向来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但也不是如此胡作非为的人。

  秦岫倒是心大,她正想着该如今进军前朝,不料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了,上赶着顺水推舟,虽形迹可疑,也未尝不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何乐而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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