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_皇后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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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白日里渐渐炎热,连带夜里也多了几分燥意,皇后沐浴回房时,天已黑了,她身上披着单衫纱衣,随手挽了个单螺髻,将全部青丝束在头顶,整个人清清爽爽的,再摇着一把纨扇,凉风习习,初夏的暑气顿时消散。

  屋角铜枝灯早已撤下,采光之物换成几盏小巧轻便的琉璃灯,晶莹有如冰雕而成,其上还有各种花饰,折射着丝丝彩光。才熏过艾草,不知哪个粗心的丫头忘了把靠后廊的窗户打开通风,屋内闷着浓浓的艾香。皇后走到窗边,拨开竹帘,随手一推。

  “咿呀~”

  宫窗大开,外头却不是空旷一片,斜对面的廊柱下站着个人。

  她脸上的笑忍不住绽开:“大晚上的如此好的兴致,站在这里喂蚊子?”

  皇帝道:“屋内有些热,廊下凉快,在这里纳会儿凉。”

  “是么?”皇后也来了兴致,“屋内艾味太重,正想透透气。”她丢开扇子一撑窗棂,敏捷地翻了出来,可脚下的软鞋大约是出浴时沾了水,落地时一个打滑,人没稳住,踉跄了一下,一头撞在对方身上。

  皇帝连退了两步才将她扶稳,低声道:“矜持些。”

  皇后愤愤地把鞋踢到一边,赤脚踩在地上。

  她耍性子,皇帝也无可奈何,只好将外袍解下铺在地上:“你踩吧。”

  帝王常服,虽是素白,上面却有许多同色龙纹暗绣,非常精致,不知花了多少人力心力才做得一件,现下却被随意扔在地上,实在可惜。其实这倒是其次,最重要这帝王衣衫还有个别称,皇袍。拿皇袍做垫脚布,正经论起来可是大罪过。皇后却浑不在意,横竖比这更出格的她都干过许多了,如今不过一件衣裳而已,她大大咧咧一脚踩上去,末了还要嫌弃:“上头绣的花太硬了,硌脚。”

  “日后让他们少些绣花便是。”

  皇后笑了:“那岂不是可以天天用你的衣裳垫脚了?”

  皇帝并不介意:“天子富有四海,不过几件衣裳而已。”

  他如此大度,皇后却又不乐意了:“一件皇袍少说也价值千金,作践东西可不是明君当为,当心日后史书上骂你一句昏庸。你不爱惜名声也就罢了,我可不想被骂成妖后。”

  皇后最近添了一个新爱好,偏爱和皇帝顶嘴,明明糟践衣裳的人是她,却偏偏要强词夺理,倒打一耙,似乎非得要这么说话心里才觉得愉快。幸而这里四下无人,不会有别人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言辞,不然,朝堂上下的唾沫都能把椒房殿给淹了。皇帝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皇后却惊讶了:“莫非你不稀罕当明君?”

  皇帝眼神依旧很柔软,并没有生气的意思,他转过身看着外头的夜空,此时月亮尚未升起,天上只有无数星子如明沙般布满了天幕,一直延伸到被宫室遮住的远方,浩渺无际,无穷无涯。

  “明君不过是个美誉,在臣民看来,明君就该既贤且明,完美无缺,更有无数条框规矩,似乎只要踏破一条,就算不得明君,但其实古往今来,那些真正称得上明君的君王,有哪一个是靠循规蹈矩成功的?”

  “明德慎罚,朝纲稳固,继而□□定国,开疆扩土,使得天下太平,国祚绵长,那便是盛世明君。其余所有,都是小节而已。只要能让皇后高兴,莫说是几件皇袍,即便要用黄金铺地,玉石为梁,朕也愿意。若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又谈何天下之主。”

  皇后愣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亲耳听到皇帝在自己面前提及他的抱负和思想。这些话如此傲慢霸道,同他这个人温文谦雅的外在截然相反,若不是谎言,那就是他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被谨慎地藏在层层伪装之下,不曾告诉任何人的秘密。新君上位不久,正该谦诚内敛,这番言论并不合时宜,若被旁人听到,恐怕会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这世上,有什么比剖白自己的内心更深的信任呢?

  皇帝回过头,神色一如既往地柔和,仿佛他刚才说的只是一件寻常小事,根本不值得大惊小怪。

  皇后被这眼神看得面上滚烫,脚趾紧张地蜷缩起来,将铺地的素袍弄得皱成一团,她却没有发觉,视线闪躲着,干笑道:“什么黄金铺地,若真用了黄金,我还嫌冰脚呢。”

  对方轻笑一声,皇后连耳朵都红透了,尴尬地垂下头,恰好看到被踩成抹布状的素袍,她忙往外跳了一步,有些惋惜:“弄得这样皱,这衣料铁定是废了。”

  皇帝见她又踩在地上,叹了口气,伸手揽住腰往身前带:“那你还是踩在我脚上吧。”

  皇后从善如流地踏上他的脚,顺势将头靠在他肩上,怏怏不乐地自我反省:“我从前可不是随便糟蹋东西的人,现在却越来越败家了。”

  皇帝有些想笑,但还是努力忍住了:“家大业大,不怕你败。”她温顺地靠在他怀里,夜风袭来,发间染了几分湿润气息的香气萦绕在鼻端,皇帝有些心不在焉起来,暗暗算着离初一还有几天,不知东侧间的隔断多久能做好。

  “瞧那里,像不像萤火虫?”皇后突然抬起手指着对面。

  那里大约是个内侍,擦亮火折点燃了一盏羊角风灯,挂在大半人高的灯柱上,因那处是个角落,漆黑一片,远远看去就是一星微黄的灯火,倒真像是一只萤火虫。如今正是各处掌灯的时候,不但这个角落,其他地方也都陆陆续续亮起了灯光。

  皇后突然冒出了一个主意,忙问道:“皇上,你可见过许多许多灯火连成一片是什么样子?”

  皇帝早已习惯了她活泼跳跃的思维,回想了一番,道:“从前元宵节曾随皇考登过城墙与民同乐,撇过几眼市井民间的夜景,但那时旁边都是举着火把的羽林卫,火光太亮,又分外嘈杂,看得并不真切。”

  “那就好。”皇后顿时高兴了,她忙跳下地,拽了皇帝的手往台阶下跑,“快跟我来。”皇帝不肯动,提醒她:“鞋。”

  她没办法,跳回去把软鞋穿好,嘟囔道:“这总可以了吧。”又跑过去拽人。

  皇帝由着她拉,猜测道:“你要带我去城墙?”

  皇后故作神秘地哈哈一笑,摇头:“不用去那么远,马上就到了。”她把人拉到屋檐之外,这里已经是台阶的尽头,旁边是一排汉白玉栏杆。皇帝正不解,皇后上前搂住他的腰:“快,抱紧我。”

  话音刚落,她猛地一跃而起,一脚轻点栏杆借力,便如离弦之箭冲天而去,在半空中轻捷地一扭身,如一片落叶,轻轻柔柔落在了紫宸殿的屋檐之上。

  皇帝还来不及反应便是一阵天旋地转,身在半空,耳边呼呼作响,随后,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样。

  帝京地势北高南低,元极宫本就建在最高处,而元极、太极、紫宸三主殿皆建在五丈高的台基之上,自身亦有九丈高,是所有殿阁中最高的,以示九五之尊,至高无上。远远看去恰似一座小山,斗拱重檐,庄严雄伟。

  素日只在殿内起居,高度有限,视野也受了限制。如今登顶一望,看到的景象与往日完全不同,三大殿高耸而出犹如山巅,站在峰顶居高临下,整座元极宫尽收眼底,数不清的宫殿楼台高低错落,檐下亮着盏盏宫灯,像是数不清的臣民齐齐拜伏在君王脚下,而更远的宫墙之外,依稀更有许多灯火。

  皇后拉着他沿着倾斜的屋顶往上走了一段路,踩在了最高的脊檩之上,指着远处笑道:“看!”

  宫墙矮了下去,星星点点的人间灯火映入眼帘,闪烁流光,犹如无数繁星落在了人间。皓月未升,灯火的光芒在黑夜里格外耀眼。

  徐徐夜风吹过,万籁俱寂,苍茫天地间一片静谧安好。

  “万家灯火,安居乐业,皇上,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太平。”

  “庙堂之上的人夙兴夜寐,边疆城墙之上的人浴血而战,为的都是这个,但到底什么才是天下太平?对我而言,大乾月华星辉所及之处,每一盏灯下的百姓都能安安生生过自己的日子,这便是天下太平。”

  皇后说到兴起处,抬起手来抱拳一礼:“愿助我皇心愿得成,太平长安。万死不辞!”她的声音微低沉,却如黄钟大吕,震得他心如擂鼓,血脉激荡。

  她微微笑着,眉眼弯弯,瞳仁中映着灯火的影子,似无数星芒闪动,仿佛整个寰宇都藏在了这双眼底。

  在所有人都没察觉到的时候,大乾的皇帝和皇后悄悄去宫殿顶上走了一遭,幸而动作小心,没有踩碎琉璃瓦,大约事后也不会被人发现。

  待回到廊下时,夜色渐深,天上群星熠熠生辉,殿内仍和离去时一样安静,艾草气息几近于无,唯有几盏琉璃灯的火光在闪动,皇后跳回窗内,回头看去,皇帝一袭素衣,如之前一般静静立在廊柱边,手里提着那件不成样子的素袍,殿外没有月光,这时节将近月末,月亮要在下半夜才会升起,这个人在月色下才最好看,现下缺了月光,便如美人少了莹润光彩,总觉得不够圆满。

  她才刚刚腹诽到这里,皇帝便展颜一笑,算作道别。那一瞬,什么月色光芒,什么可惜,全被抛到了脑后,眼前这个人是如此耀眼,在昏暗中也如明月一般闪闪发光,简直就是个月光所化的妖精。

  皇后大约真的被妖精迷了魂窍,稀里糊涂地伸出手:“你要不要进来?”

  “哗。”那件素袍又落了地。

  话一出口,她立刻就清醒了,这下好了,什么旖旎情丝,什么色授魂与全没了踪影,只剩一张涨得通红的尴尬的脸。

  四下是如此安静,耳内听到心脏的跳动却越来越响。对方没有反应,她不免有些泄气,强撑着没有缩回手,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进不进来?你若不肯翻窗,那……”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就被另一只手紧紧握住,接着一道白影闪过,皇帝不肯松手,用手肘撑着窗棂翻进了殿,动作倒也算得上矫健,皇后第一次见他翻墙,正想嘲笑两句,还不及说话,口唇便被炙热的吻给堵住了。

  两扇窗被胡乱合上,两个人如相濡以沫的鱼一般吻得难舍难分,跌跌撞撞倒在了雕花床上,屏风遮去光亮,那满架多子多福吉祥图案的雕花在昏暗的光线里生出深深浅浅的阴影,但他们都没有看到,也看不到了,此刻,激烈的情感在胸前激荡,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双手重重拂过对方的脸庞,脖颈,身躯,衣衫是如此的碍事,因为心是那么渴望和对方每一寸肌肤都更亲密一些,以至于每一次接触都能带来更多的满足,而每一次离开都让人满心不甘。

  所谓肌肤相亲,不过如此。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炙热的情愫早已满溢,只缺一个火星,便能爆开璀璨的火花。

  意乱情迷中,皇帝的手贴着她的腰,就要往后背抚去,皇后悚然惊醒,迅雷不及掩耳地攥紧他双腕,双腿剪住对方腰身一个用力翻身,顷刻间上下便颠倒了。

  如此关键的时候,皇帝整个人却被牢牢制住,这可真是要老命了,他努力挣扎了两下,却只如砧板上被按得死死的鱼,根本动弹不得。

  “方荟英,你这是做什么?!”他额头上青筋爆了起来,连皇后都不叫了,头一回直呼对方大名,看来是真急眼了。

  皇后气喘吁吁地低头看着他,夏衫本就薄且少,这会儿两人都已是衣衫半褪,她里衣松垮滑落,挂在手臂上,而床上躺着的那个,胸膛袒露在外,正剧烈地起伏着,这副身躯虽然不比西北那些糙汉子粗壮结实,但也肩是肩,腰是腰,身材匀称颀长,更兼肌肤细腻,手感上佳,看起来十分秀色可餐。

  不愧是小爷的男人,卖相真是不错,都怪这个人脑子太死板,从前做这事时总是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错过了多少好风光。皇后垂涎地看着,可惜她不能松手,没法再去摸一摸。而且,眼下这人已经气得发抖,若安抚不好,恐怕下一刻他就能把殿顶都给炸了。

  她想了想,当日战场扎营,将士们围坐篝火,常有些荤素不忌的谈笑,似乎曾听过一句半句什么话。好在她记性上佳,很快就想起来了。于是,皇后清清嗓子,慢吞吞道:“你的伤痂须得注意,再说了,我早说过,你只会弄疼我。”

  皇帝拼命挣了挣双手,但对方的手就像两个铁钳子,将他双臂固定在枕边,如何用力都纹丝不动。他被牢牢钉在床上,起不来,走不了,就像只待宰的动物,只能任由对方摆布。这下他也愠怒了:“那你究竟要如何?”

  皇后不说话。

  皇帝气得急促喘息的胸膛僵了一瞬,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更加剧烈地喘了起来。床榻开始微微晃动,接着,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半挂在金钩上的红色纱帐在摇动中散落下来,遮出半床浅红色的阴影,半条绣被垂落床边,流光溢彩的锦绣薄被上五彩鸳鸯成双成对。

  皇后咬住唇,只偶尔溢出一声半声软糯的鼻音。她偶尔会有些错觉,仿佛又回到了月夜之下迎风纵马的少女时候,满月高悬苍穹,洒下雪一样白的流光,骏马疾驰而去,四蹄腾空时犹如飞上了云端,让人满心欢喜,酣畅淋漓。而如今比那时更甚,仿佛腹中燃起一团奇怪的火苗,浓烈的酸麻火舌一样顺着背脊直窜上头顶,大半个身躯都麻痹了,却又如此甘美,引诱着人去尝试更多。

  她有些疑惑,但思绪此刻便如浸入了蜂蜜之中,甜蜜却粘稠,根本无法思考,只能遵循着本能,去付出更多,也索取更多。

  最后,就像黑夜里一道闪电,无数五彩斑斓的焰火在闪电照亮的天际绽开。而床榻的摇动也终于停止。

  皇后浑身是汗,软绵绵地往前倒下,脸蹭了蹭皇帝的脖子,不出意料,也是一脸水渍,她轻哼道:“怎么这么累,比赛马还累。”

  她的手已经松开,轻轻搭在他肩头,但皇帝的双手依旧摊在原处,并没有动,他慢慢喘匀了呼吸,低声道:“亲亲我。”

  闻言,皇后微笑着撑起身,低头看着他,即便是在半明半暗的帘帐里,她的眼睛也闪闪发亮,滚烫的手轻轻抚摸他的脸,缓缓垂下头,在唇瓣相贴的时候,慢慢合上双眼。

  这是一个无比温柔的吻,仿佛暖融春日,温暖而悠长,将心底最后一丝棱角也柔柔抚平,只余满腔柔情如丝。

  ……

  早起惯了,到了寅时初刻,皇帝便睁开了双眼,屋内灯盏亮了一夜,此刻还有一两盏仍旧没有燃尽,浅浅照亮着,肩头沉甸甸靠着一个人,暖热的鼻息拂过胸前,不出意料的,整条肩膀又麻痹得快没有知觉了,他侧过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然后缓缓起身,将酸麻的手臂从她脖颈下慢慢抽出来。

  床前衣衫交织散落了一地,皇帝将衣衫尽皆拾起,其中皇后的一条腰带夹层里似乎有什么硬物硌手,他捏了捏,大约是一块长条型的小石头,正是那枚私章的大小,皇帝唇角微勾,将那条腰带放在了皇后枕边,再将自己的衣裳草草穿上身,幸而他虽是凤子龙孙,却不是那等纯粹衣来伸手的废人,否则的话,此时就要伤脑筋了。

  待穿戴好,又取了帧畔木簪将头发挽了,他理理衣摆,揉着手臂,仍旧往后窗走去。

  “怎么不走门?”

  回头一看,皇后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双手托腮,一脸看戏的表情笑嘻嘻地看着他。

  “明知故问。”皇帝纵有满腹柔情,对着她这模样也只剩十分无奈,他扫了她一眼,“又不是从门进来的。众目睽睽之下,怎好就这么出去?”

  皇后哈哈一笑:“欲盖弥彰罢了。你昨夜在哪里,该知道的人肯定都知道了,要不然这紫宸殿早就已经闹翻天。既然这样,还不如脸皮厚一点,大大方方走正门呢。反正只要你脸色严肃正经一点,也没人敢笑话堂堂皇帝居然来翻我的窗。”

  她哪壶不开偏提哪壶,皇帝于男女之事上本就脸皮不够厚,这下更窘迫了,他几步走到窗前,开窗,翻窗,再带拢窗扇,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皇后将头埋在枕中,笑得花枝乱颤,她伸手在枕边摸索了几下,摸到那条腰带,捏了捏印章所在,便拽进薄被里,攥在手心,又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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