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_皇后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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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次日一睁眼,正是清晨天亮后,对面空空荡荡,原来是早早就去上朝了。内侍宫人们仍旧和往日一般无二,没什么不同之处。她稍稍安心,洗漱用了早膳后,叫上人,换了短褐,浩浩荡荡出了门。

  小满在殿前看见,忙笑道:“殿下要去哪儿?”

  皇后心情极佳,打算见者有份,也关照他一把:“你若无事,就带路去后头的武场。”大晚上的只去过一遭,她委实不大记得路了。

  于是,队伍里除了几个娘子军,又多了个小内侍。

  皇后虽在这里着实住了几天,却只待在主殿,没来过后面,一路走过,发现紫宸殿整个宫殿群也很庞大,但除了个别宫室外,很多都是锁着的。小满解释说是因为皇帝怀念先帝,所以不忍心擅动,一应起居及接待臣子都只在主殿。其他地方大多锁好,只留少量内侍看守巡查。所以比之先帝时期紫宸殿的数百内侍宫人,如今这整座宫殿的人手要少一半,但也绰绰有余了。

  随口闲聊着就到了后面小园。门一推开,一座颇有规模的武场映入眼帘,几个宫人也都吃了一惊,小鹊发出极为夸张的惊呼,立刻撒丫子乱跑起来,蹦跶了几下,一回头见自家殿下居然一脸矜持,连半点手舞足蹈的兴奋劲都没有,不由得奇道:“殿下,看到这个园子你怎么不开心啊。”

  皇后含蓄微笑:“当然高兴,你哪里看到我不开心了?”

  小鹊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这个样子是开心?

  皇后傲慢地嘲笑她:“你太不矜持了,要庄重沉稳才不会丢我们椒房殿的脸。”

  小鹊这时才发现所有人里就自己一个人在场上乱窜,大家虽然惊讶,但都规规矩矩站着,连素日最跳脱的皇后也都一派从容,她不由得有些个羞赧,讪讪地走了回来。

  皇后忍着笑道:“皇上注重武德,才有了这个小场子,咱们既然暂时住在这里,就厚着脸皮来借个光,今日开始恢复训练。你们七个日后就跟着我操练起来。”

  小满一愣,忙把身边人点了一圈,打着哈哈笑道:“殿下,您是不是算错了?这几位姐姐一共才六个人。”

  皇后挑眉:“没错呀,不是还有你吗?”

  小满呆滞了一瞬,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回殿下,小的,小的殿里还有事……”

  “不然就换黄玉来。”皇后随口道,“反正每日上午操练一个时辰,你或者黄玉,谁有空谁来。若是不肯,就都去吃黄连吧。”

  小满倒吸一口凉气,黄大哥每天哭丧着脸尝苦胆的样子实在记忆犹新,那苦得令人作呕的猪胆简直比毒药还难闻,更不要提苦上加苦的黄连了,他无奈地垮下脸:“那还是小的来吧。”

  “很好。”皇后咧嘴一笑,雪白的小尖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先热身,绕着场子跑二十圈吧。”

  ……

  “你们负责中书令被弹劾一案已有两日,朕数次命人催促,却至今都未接到任何回复。所以今日特地将你们找来问个究竟。”

  太极殿側殿里,皇帝垂眼喝茶,旁边站着两个臣子。萧丞相并未在其中。

  两人一阵沉默,显然有什么难言之隐。

  “此事事关重大,老臣唯有谨慎行事,还请皇上恕罪。”大理寺掌刑狱,大理寺卿左柏自然就是主要负责之人,只得率先禀道。

  “朕命你查两位御史遇刺一事,你查得如何了?”

  大理寺卿一肚子苦水,连忙倒了出来:“回皇上,定远侯方昊之前在朝堂上明明说他抓住了黑衣人活口,但交到臣手上却是一批尸体,死人无法开口,没有人证,便要花费更多的功夫。”

  “这事定远侯是如何解释的?”

  “定远侯说,那群人被制服后伺机反抗,将他亲兵杀伤,两群人混战之下,便不小心将人都杀光了。”

  “原来如此。”皇帝点头,“死便死了。但这群人总不会是凭空而降,总有来历,京城之中定有人见过他们。可有让各坊来人认尸?所用武器,所穿衣饰可有细查来源?”

  大理寺卿存了几分搪塞轻慢之心,不料皇帝虽口谕含糊,问责起来却条理清晰,根本不容敷衍,一时语塞:“这……”

  皇帝瞥了他一眼,大理寺卿忙跪了下来:“老臣一时疏忽,皇上恕罪。”

  皇帝抿一口茶,淡淡道:“刑狱你才是行家,若连这点小事都查不好,朕倒真要怀疑你这些年在大理寺卿任上到底是如何办事的了。”

  大理寺卿汗如雨下:“老臣,老臣实在惭愧。”

  “若你力不从心,便让京兆尹罗君道做你的副手,他年轻,正要好好历练,你也可以指点一二,有什么事情交代给他就是了。”

  京兆尹乃是整个上京的长官,罗君道亦是许秉臣的弟子之一,说来和皇帝还有同门之谊,只是他出身平平,更兼年轻资历浅,又是占了个人人都想要的肥缺,据说上任后一直不怎么顺利。大理寺卿心知肚明这是皇帝借机让自己帮他露脸立威,无奈自己消极怠工在皇帝面前已是有了个小把柄,便只能点头应了。

  “王温,你所查的又如何了?”终于问到了另一人名下。

  王温这几日并未入宫,他身份尴尬,不好太热心于此事,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皇帝让他参与其中主要是一种姿态,以示事情只针对王康,而非整个王氏。只是唇亡毕竟齿寒,但王氏到底要如何应对此事,宫里太皇太后和宫外的王度都态度暧昧,暂时不曾确切表态。

  “臣奉命让人调查御史所弹劾的江南几家世家。暂未有反馈。”

  皇帝倒没为难他:“难为你了,这事情大约要得罪一些人,你尽管去做,朕心里有数。”

  这时,外面进来个内侍:“回皇上,萧丞相告病,不能来面圣了。”

  屋内顿时一静。

  皇帝手握成拳,凑在唇边咳嗽了几声,淡淡道:“几时病的?”

  “丞相受了风寒,昨夜便发了热。今早告的假。”

  “太医可曾去看过?”

  “今早请了太医院院判前去,已是开过方子了,院判说,丞相年老体弱需好好养病,少说也要休息六七日才是。”

  “如此说来,这件事丞相便参与不成了?”皇帝神色有几分清冷,似笑非笑看了眼内侍,又扫了眼大理寺卿和王温,“本该是你们三人主持会审,既然如此,萧丞相所负责的行贿案就由大理寺卿左柏全权主理,左卿,你身体可还健壮?上一次告病假是什么时候?”

  “回、回皇上,微臣上一次告病假是两年前。”大理寺卿苦着脸说道。

  若是个油滑些的官员倒也罢了,偏偏左柏为人胆小,萧丞相已经先一步用了装病遁,他若再用,便成了□□的欺君,必然激怒皇帝,实在不敢的。

  皇帝一笑:“左卿身体不错,此时正该多多劳其筋骨。”

  左柏一张虚胖的脸上肥肉微微颤了颤,认命地低了头。

  事毕,两人告退,王温刻意落在后面,脚步迟缓,但皇帝低了头看御案上奏折,似乎不曾注意到他,他犹豫了一番,惆怅退下。

  黄玉待人走了,才低声道:“方才王御史似乎有话想对皇上说。”

  皇帝抬头道:“他既然不主动开口,想必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黄玉低头叹道:“夹在中间,王御史也是为难。”

  皇帝笑笑,没有说话。

  黄玉又皱紧了眉头:“说来皇上已经继位一年,中书令及其党羽再如何跋扈,也该忌惮几分,可小的看来,事发至今他们似乎并未有收敛悔过之态,反而有死不悔改之志。明明两殿不曾发声相护,而尚书令也未发一言,他哪来的这份底气?实在让人费解不已。”

  皇帝眼中几分晦暗星芒一闪而过,不疾不徐道:“姓王,便是他最大的底气。”

  黄玉心一凛,忙垂下头去。

  ……

  一群人在小武场狠狠出了一身汗,身边那几人也就罢了,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做这种训练,慢慢练起来,筋骨舒展开就好了。唯有小满,明明出身男子,却连这几个姑娘家都比不上,才跑了十圈就抱着廊柱不肯撒手,被小鹊揪着耳朵强逼着跑完了二十圈。又因为落在最后,又被罚做青蛙跳五十下,累得趴在地上气喘如牛,好在他那衣裳本就是灰黑色,倒也不显脏。

  大家伙瞧着他这模样,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第一次被皇后调,教时的样子,彼此对视一眼,忍不住好笑,突然有个小内侍惊慌地跑了进来:“殿下,不好了,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来了。”

  皇后笑容一淡:“皇上还没下朝,她们来早了吧。”

  小内侍忙摇头:“她们就是特地来找殿下的。”

  小满一个机灵从地上跳了起来:“她们来时是什么神色?”

  小内侍想了想:“太妃娘娘看起来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太后娘娘脸上有些怒影儿,只是没多显。太后娘娘还说要让她身边的姐姐来请殿下,小的说紫宸殿太大,她们怕不认得路,抢着跑来的。”

  小满脸上有些郑重起来:“殿下,那咱们赶紧回去吧。小的叫人去请皇上来。”

  皇后脸上并无一丝紧张,她笑道:“有什么可慌的。附近可修了浴房?要去见她们,这灰扑扑的样子怕是不行。”

  小满忙点头道:“有的,就在那边围墙后面。殿下的衣裳也都预备有。”

  “果然细心。”皇后哈哈一笑,也不知是在夸谁,“此处无事,你擦把脸赶紧先回主殿吧。我随后就来。”

  小满也怕太后在正殿闹出什么事故来,慌忙忙地赶回去了。到了地方一看,阶下站着好些内侍,正殿里太后身边还站着好几个身强力壮的中年宫人,显然来者不善,她慢悠悠地喝着茶,太妃不情不愿地坐在旁边。小满深觉不大对劲,忙上前去,笑着请了安。

  太后瞟了他一眼:“皇后呢?”

  小满忙道:“殿下方才在后园,闻听得太后来,怕凤驾前失仪,忙去更衣了。”

  太后冷笑道:“她君前失仪都不怕,何况是哀家跟前?”

  她讥讽了一句后,居然一反常态地安静下来,自顾自饮茶,看她这气定神闲的模样,小满心里越发打起鼓来,悄悄让殿中多余人等都退了出去。

  不多时,外头响起脚步声,皇后在几个随侍的簇拥下踏入正殿,笑着请安,又道:“二位娘娘可是来探望皇上的?他的烫伤好了许多,已经开始结痂。大约再有个十天半月就能彻底放心了。”

  太后冷冷道:“有你服侍在侧,皇帝想必欢喜顺心得很,定是好得更快了。”

  皇后笑眯眯道:“娘娘说得是。”

  太后气息一滞,目光沉沉看了她一眼,见她笑眼扬眉,眉梢眼角满是浓浓笑意,显然小日子过得不错,不由得愈发气闷了,冷笑一声:“皇后委实手段不凡。”

  又斜着眼扫了陈太妃一眼,道:“哀家如今有一件事正头疼得紧,既然皇后如此悠闲,那就费费心,替哀家好生料理了。”

  皇后随着她的视线也看了眼明显心神不定的陈太妃,心中微疑,道:“不知太后所言到底是何事?”

  太后却没有解释,不咸不淡道:“不急。”又扫了眼她身后几人,“当日两殿一宫赐予你的几个宫人,听说皇后都带在身边,十分器重。”

  皇后谨慎地顺着她的话笑道:“都是长者所赐,不敢轻待。”

  太后使了个眼色,她的心腹宫人绿莹上前半步,笑道:“回皇后娘娘,福寿宫里最近发现有件十分贵重的东西不见了,太妃娘娘遍寻不着,想到了当初从福寿宫出去的小宫人,所以特地求了太后娘娘做主来寻一寻。”

  这话一说出来,阿未顿时懵了,忙跪了下来:“殿下明鉴,小的绝没有偷拿太妃娘娘的东西。”

  绿莹笑道:“并非疑心妹妹,只是当时太妃娘娘赏赐给妹妹的东西里,当时分派东西的宫人可能弄错了,有些不该给妹妹的东西错给了你。”

  皇后一笑,随手把阿未拽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本就是件小事,太妃娘娘直接来同我说便是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还要托太后娘娘来出面,倒显得我的人霸着旧主人东西不还,多小气似的。”说着,询问地看了眼陈太妃,“不知太妃娘娘丢了什么?”

  陈太妃其实也是一头雾水,以为是太后借了自己的名义来找皇后麻烦,她乐得看皇后倒霉,便冷笑道:“太后娘娘怎么说,皇后怎么做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仍旧是前几日太液池边的嚣张气焰,说完,还狠狠瞪了她一眼。皇后不欲同她纠缠,正想收回视线,无意间认出她身后两个一直垂头不语的宫人竟然是老熟人,就是当初福寿宫遣来椒房殿的六人之二,心中不由得有些心惊。

  太后道:“既然皇后无异议,哀家方才已经让人守住了她们住处的门,你命个人去看着搜吧,彼此都有人在,也省得口舌是非。”

  皇后想了想,道:“阿乙,阿丁。你们去吧。”

  两人往后走时,几个慈宁殿的高壮内侍紧紧跟在身后,个个面无表情,阿丁悄悄问:“姐姐,这是怎么了?”

  阿乙摇了摇头:“静观其变吧。”

  到了棋室和紧邻的耳房,只见门前泾渭分明立着两拨人,一拨是紫宸殿内侍,另一拨则是几个眼生的内侍,阿寅站在路边,见了她们便一脸焦急之色:“我回屋时发现他们死死守着你们的门,不让进,也不让我靠近。”

  阿乙道:“你住的地方呢?”

  阿寅被罚住存放炭火的柴房,就在耳房后面不远:“也有人守着。”她瞥了眼两人身后的内侍,没有继续说。

  “两位姑娘,有太后娘娘的旨意在,你们快着些,别耽搁了事。”内侍里有人阴阳怪气说了句,就推搡了一把,将阿寅挤到一边,逼着二人带路先去陈玉儿房间,狠狠搜了一通,故意掀得乱七八糟后才从桌上取了梳妆匣,打开翻找了一番,不知看到了什么,那内侍满意一笑,合上匣子,森冷笑道,“你们又住在哪里?”

  她们住的原是间宽敞耳房,之前一直闲置,后来添置了几张床,她们每人一铺,到底是姑娘家的闺房,处处整理得井井有条。那几个内侍却不管这些,径直问:“哪个是宁儿的铺盖?”

  阿未的原名她们都是知道的,但此时明显来者不善,也不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阿乙犹豫着刚要说话,被阿丁抢了先,她指着一张床:“这个就是。”

  那几个内侍立刻扑了过去,将被子床单掀翻乱寻了一回,又从床下拖出木箱往地上一倒,顿时女孩家的衣裙甚至肚兜都散落了一地,阿丁涨红了脸,咬着牙没吭声。

  他们随意踩踏着衣物,又拖出一个小箱,那领头的从中翻出了梳妆匣,这才松了口气,冷哼一声:“就是这个了。”

  阿乙趁机含笑道:“几位大哥,陈姑娘和宁儿妹妹与我们朝夕相处,也不见她们身上有什么违制之物,却不知太后娘娘所寻的到底是什么?”

  那内侍拿眼睛阴恻恻扫了她一圈,别有深意地笑道:“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又没有侍过寝,问这么多做什么?”说罢,捧着两个梳妆匣往正殿去了。

  陈太妃本是莫名其妙被太后提来紫宸殿,却也不敢生气,忙笑着巴结道:“紫宸殿的人呢,太后娘娘在此,还不快给娘娘上茶。”其他两位各怀心事,谁都没心思开口搭理她。

  皇后的眼睛在明显心虚的阿酉、阿亥身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脸烂漫天真的陈太妃身上,从这三人的反应来看,今日之事必定和当日福寿宫来椒房殿的六个人脱不了干系,但阿申阿戌因为谋害阿未已被她下令杖毙,这件事人证物证俱全,纵然太后和太妃恼怒她擅自处死自己的宫人,却也没有理由就此找茬,又碍于面子,便只能囫囵过去,只当是宫人间争风吃醋而已。

  那此时这番动作又是为何?难道是有什么地方疏忽了?她脑中飞快闪过当日的一幕幕场景,并将那桩杀人害命之事反复回想了好几回。并无错漏,绝无可能断错。那么……

  不对?!

  她猛地惊醒过来,当日阿未是被人下药弄晕的!皇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药到底是从何而来,又到底是什么药?!她本身对蒙汗药十分熟悉,从前见得多,所以遇上了也并不会大惊小怪,以至于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里是深宫大内,为何会出现迷药?!阿未被迷晕后人事不省,显然是十分厉害的药。三个宫人是从哪里得到的?

  真是百密一疏。

  可惜当时必须快刀斩乱麻,以免夜长梦多,她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继续深查下去。眼下来看,主谋阿子出自慈宁殿,两个弄晕阿未的小宫人来自福寿宫,想必药物来源和这一殿一宫脱不了干系,九成可能是福寿宫。

  陈太妃给她们迷药做什么?皇后探究地盯了一眼对面的太妃,她一点都没发现有麻烦即将到来,仍旧是对着太后殷勤陪笑,察觉皇后在看她,便嫌弃地一眼瞪回来:“皇后这贼眉鼠眼地看本宫,到底是何意?莫非是又想对长辈无礼?”

  所谓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大概就是指的眼前的陈太妃吧。皇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垂下双眸。

  当日太妃听闻太后和太皇太后都有人送来椒房殿,便上赶着也派了六个人来,想着日后送到皇帝身边争宠。如此一来,这药要么是对付自己,要么……咳咳,就是对付皇上了,迷药都用上了,难道是想霸王硬上弓?脑中想象了几幅皇帝与一群面目模糊的姑娘们闺房享乐的画面,皇后哭笑不得,她心中生出几分荒谬之感,怀着难以描述的心情瞥了眼陈太妃,这太妃娘娘发起狠来,连亲儿子也照坑不误,也不知到底是图什么。

  这时,之前离开的内侍捧着两个沉甸甸的梳妆匣走了进来,陈玉儿倒吸一口凉气,瞪着其中一个讷讷道:“那……那一个是我的。”陈太妃不知想起了什么,终于变了脸色。

  内侍随手将匣子放在地上,正要打开。

  “且慢。”

  皇后叹了口气,道,“不知太妃到底丢了什么,太后娘娘竟要搜我身边人的私物。”

  太后道:“打开一看就知道了,皇后这是要阻拦吗?”

  “阻拦倒不敢,只是这些日子臣妾也赏了她们不少东西,宫中之物免不了相似甚至相同,只盼着莫要认错就好。”

  “依哀家看,皇后最好还是盼着与你所赐无关,也免得沾染是非。”太后冷笑一声,“打开!”

  两个妆匣都是螺钿镶嵌,十分精美,打开一看,里头满满当当的首饰,光金玉簪钗就有二三十支,环佩饰物都不少,各色时新绢花头绳也整整一抽屉,旁的宫人不免一阵眼热。

  这内侍却不管这些,随意将东西往地上一倒,将所有饰物全叮铃哐啷倒了一地。

  皇后登时就冷了脸,道:“这位公公是什么意思?你这作为,是特地来紫宸殿抄我椒房殿的家了?”

  那内侍不阴不阳假笑道:“兹事体大,必须仔细搜查,还请娘娘勿怪。”说着,重重将妆匣掼在地上,摔个四分五裂。

  哐啷一声响,震得陈太妃一个哆嗦,皇后看了看她:“太妃可是不舒服?”

  陈太妃早没了刚才的硬气,慌忙缩了回去,不吭声。

  都到了这地步,火烧眉毛。她居然还是半点提示都不给,皇后恼怒之余反而平静了下来,坐在一旁冷眼看着。

  这匣子里的东西全都摊在地上一览无余,原以为很快就能找到目标,出人意料的,翻找了半日却一无所获。内侍有些惊慌,下意识用余光扫了眼太后,他之前夸下海口,还不惜当众给皇后没脸,结果这下要找的东西居然没找到,这该如何收场?他心凉了一半,额头渐渐冒出汗来。

  “你已经是翻第三遍了。”小鹊得了暗示,便脆生生道,“这位公公是眼花看不清东西,还是故意耍弄我们?”

  太后眼神不善地瞧了内侍一眼,他背心一凉,手也有点抖了起来,只得放弃这些,孤注一掷地拿起第二个梳妆匣,这次却不敢再摔,而是径直在簪子堆里翻翻找找。

  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叫他犹如芒刺在背,手都有点抖,结果上天垂怜,这次他没有失望。伴随一声欢喜的惊呼,众目睽睽之下,内侍举起了一支凤头金簪,抹了把汗:“小的幸不辱命,回太后娘娘,东西找着了。”

  陈玉儿一脸震惊地看着那支簪子,忙凑到皇后耳边:“殿下,这是当初姑母赏给我的……”皇后摇摇头,示意她不必说了,自己笑道:“太后娘娘大费周章,原来是找这么个东西。怎的?难不成这簪子有什么来历?”

  太后一幅稳坐钓鱼台的笑模样,悠悠然将目光去看另一侧:“这就要问太妃了。陈太妃,皇后在问你话呢。你自己说说,这簪子到底是做什么的?”

  陈太妃打了个寒噤,忙矢口否认:“回娘娘,臣妾,臣妾也不知道。许是,许是皇后赏的吧。”

  皇后真是人在殿中坐,锅从天上来,她一笑,既不承认,也没有否认:“这些时日给她们的赏赐多了去,但若问到具体哪支簪的来历,臣妾却记不清了。既然太妃娘娘说了不是她的遗失之物,想必是哪里弄错了。不过是支金簪子罢了,太后娘娘宽宏,不值得为这种小东西费心。”

  “弄没弄错,值不值得,不是皇后一句话就算的。”太后使了个眼色,那内侍忙举起簪子双手用力一折,中空的金簪顿时裂成两段,中间有不知名的粉末簌簌落下。

  殿中众人都是一惊。皇后身后的阿未身上一软,忙死死扶住阿乙肩膀。阿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暗暗往她身边凑近了些。

  陈太妃忙惊呼道:“这是何物?皇后,你到底赏赐了什么东西给她们?!”

  太后饶有兴味地看了太妃一眼:“太妃说这是皇后赏的?”

  陈太妃忙点头:“正是,臣妾宫里并不曾遗失什么,从前也没给过她们赏赐,这东西定是椒房殿给的。”

  太后去看皇后:“皇后以为呢?”

  陈太妃抢在前面道:“皇后,这本就是你宫里出来的东西,休想否认!”

  皇后拂拂裙摆:“太后既然是奔着这东西来的,想必早就知道来历了,何必又来问臣妾。”

  她这举重若轻的姿态看在太后眼中分外碍眼,冷笑道:“皇后毫无惊讶之色,想必是早就知道了。”

  皇后一脸无所谓:“臣妾到底知不知道,太后想必都知道。”

  她越是毫不在意,太后越是恼怒,她重重哼了一声:“传孙太医来验一验这些药粉。”

  太后有备而来,孙太医就守在宫门前,立刻就奉旨进了殿。

  皇后只觉腻味得很,道:“太后娘娘,这里是皇上的寝宫,后宫事宜,不如换一处地方来料理。”

  太后根本不打算退让:“原是椒房殿最合适,偏偏如今去不了,既然皇后现在住在紫宸殿,在这里办事也是一样的。”

  皇后还是坚持:“若要在此地,那便请太后移步到西侧间臣妾房中。”这事情要大喇喇就在正殿说,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

  太后已是胜券在握,便从善如流,进了西侧间,因是内室,大多数内侍宫人便都留在外面没有进去,每人身边跟着的都只是几个心腹。

  孙太医很快验完了药粉,回话时却欲言又止。

  太后道:“但说无妨。”

  孙太医垂下头,道:“回三位娘娘,这簪管中左右分别存了两种药粉……乃是阴阳和合散和胭脂迷。胭脂迷能让人大梦一场迷醉不醒,类同于蒙汗药,而阴阳和合散……则是房中助兴所用。”

  “噗嗤!”众人齐齐循声望去,只见皇后一幅忍笑不止的样子,她清清喉咙,笑道:“抱歉,没忍住。”

  太后恼怒地一掌拍在椅上,绿莹忙问道:“皇后娘娘莫非知道这药是从何而来?”

  皇后一本正经地摇头:“本宫不知,你们继续。”

  太后疑心她知道了内情,但看一看那金簪,又觉得若她当真知情,断然不会留下把柄,所以八成是在虚张声势。便不搭理她,只管问内侍:“这梳妆匣是从何而来?”

  内侍道:“是从棋房里搜出来的。听说住在那里的是陈太妃的侄女。”

  陈玉儿早就哆嗦成了一团。皇后安抚地拍拍,正准备迎战,太后却没发作这里,而是转向了另一边:“陈太妃,你从哪里寻来的这些违禁之物?!到底是想做什么?!”

  皇后心头一警,察觉到有不对劲之处。

  陈太妃也不经吓,忙喊冤:“娘娘冤枉,这是皇后所为,与臣妾并无关系。”

  “当真?!”太后冷笑一声,一个眼神扫过去。

  阿酉阿亥二人忙绕到中间来跪下:“回太后娘娘,这簪子我们几个人人都有,是当初太妃娘娘送我们去椒房殿之前所赐。”

  “内中药粉的乾坤,也是太妃娘娘命人告知的。她说……她说,有助于我们得宠。”

  陈太妃指着两个宫人,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们,你们……”

  “内廷中私自传递禁药,太妃,你有何话说?!”

  陈太妃忙跪下:“回娘娘,这两个贱婢污蔑臣妾,臣妾断然没有这样的东西!”

  阿酉阿亥既然已经背主,索性破罐子破摔,各自从袖中取出一支一模一样的金簪:“回太后娘娘,这是证据,当日太妃娘娘说,让我们在适当的时侯……借此物得宠。”

  陈太妃脸色都狰狞了,她心一急,再顾不得这些年养出的尊贵体面,扑上去一人扇了一耳光:“胡说八道!”趁乱还想抢那簪子。偏偏她养尊处优,根本比不过妙龄少女身姿灵动,硬是被她们躲了过去。

  陈太妃又羞又怒,一抬眼看见对面皇后身边跪着的陈玉儿,忙指着侄女道:“太后娘娘,定是我这侄女为了争宠,从宫外头带进来送给她们的,太后,臣妾也是被她蒙蔽,并不知情啊。”

  陈玉儿彻底懵了,忙摇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姑母……”

  “闭嘴!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认,本宫都给了你全家荣华富贵了,你自己想攀高枝不择手段,何苦连累我!”

  太后兴致盎然地看着她们姑侄撕咬,犹嫌不足一般笑添了一句:“可哀家怎么听说,这簪子是你半年前就开始准备的,太妃,如今可还是先帝孝……”

  “回太后。”皇后突然出声打断了太后的话,“太后明鉴,这簪子是臣妾赏赐给她们的,与太妃娘娘并无关系。”

  太后愣了一下,忍不住呵呵笑出了声:“皇后,你说这药是你的?”

  皇后点头:“正是。臣妾看她们几个最年轻娇艳,想必最能得圣心,所以特地赏了这份恩典,臣妾年轻不懂事,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太后饶恕。”

  “那这药是从何而来?你可知身为皇后,知法犯法,传递这些秽乱宫廷的药物,若传出去,我们整个皇族的脸面都要给你丢尽了、”

  皇后嫣然一笑,十分光棍地道:“回娘娘,是太皇太后赏赐的。”

  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个大转折,陈太妃目瞪口呆,太后一噎,接着便是大怒:“放肆!竟敢污蔑长信宫!”

  “臣妾不敢欺瞒,这是太皇太后忧心皇家子嗣,特地暗中给臣妾的,臣妾也是私下给了这几个丫头,虽然这东西上不得台面,说出来也不光彩,但归根究底还是为了皇家开枝散叶。不想被太后您老人家发现了。幸而今日在场的人不多,都是各宫各殿的心腹,这事情定然还能遮盖住。也免得传扬出去,污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清誉。”

  “若太后不信,大可命人去长信宫问一问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自然真相大白。”

  太后今日来此本就是自作主张,若捅去长信殿,太皇太后稍微想想也能猜到她的真实意图,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命人去问。

  “皇后真是胆子越发大了,连长辈也敢攀咬。”这下轮到太后气得发抖了,“你……”

  “给母后请安。”这时,门扇突然开了,外面走进来一个人,头顶朝天冠,一袭朱红朝服,神色沉静如水,正是皇帝本人。

  太后冷笑不止:“皇帝回来得可真是时候。正好,你亲娘和皇后这门官司,你自己断吧。”

  皇帝面上仍是温和恭敬的神色:“路上已听闻内侍说了详情。”

  “哦?”太后打量他几眼,“你是如何看的?这秽乱宫闱的下作东西,到底是谁的手笔?是皇后,还是陈太妃?难不成,连你也要一口咬定这是长信宫所为?”

  陈太妃见他回来,犹如天上掉下个主心骨,忙爬起身,软语唤道:“皇儿……”

  皇帝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拱手行礼:“回母后,这簪子是儿臣赏赐给她们的。”

  众人齐齐又是一惊,皇后长长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太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其中的药粉并非污秽药物,而是凝神醒脑的樟脑薄荷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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