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_皇后命不久矣
卡西小说网 > 皇后命不久矣 > 第四十八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四十八章

  皇帝看着她,一阵默然后,缓缓垂下视线看回桌案:“你若喜欢就留着吧。不过一方私章而已。”

  这态度不咸不淡,皇后讪讪地站了一会儿,见他头也不抬,爱答不理的,只好紧紧攥着印章,退了出去。

  但皇帝的怒气其实根本就没有消,且还有野火燎原之势,甚至扩散到了晚膳。

  面对着一桌菜,惊呆了的皇后不由得刷新了心底对他的评价。在装模作样,口是心非之外,又多了一条标签。

  碧涧羹、松黄饼、茭白丝、杏仁豆腐……所有素菜中全都多了一样东西的身影,杏仁。完全不考虑味道口感的搭配,每道好好的菜都硬塞了这个进去,御厨大约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完成这道难题,变着花样的下手,从做法上都能感受到来自厨师深深的无奈,或是整颗杏仁做配菜,或是切碎了做丁,或是磨成粉细细撒上,尽量不让杏仁特殊的气味破坏了整道菜原本的色香味。但无论如何避免,菜里多出的东西总是不争的事实。

  皇后的脸顿时就绿了:“怎么这么多杏仁?”她抬起头,瞪对面。

  皇帝目光看着桌上,平静地拿起筷子:“皇后,食不言,寝不语。”

  皇后继而怒瞪黄玉,今天早上还说紫宸殿再不会有杏仁,这么快就出尔反尔了!不会有杏仁?那这桌上的是什么?!唐僧肉吗?简直恨不得满桌都是。

  正在给皇帝布菜的黄玉感受到来自她的浓浓怨念,惭愧地低下了头。

  皇后无奈地蔫成一团,不知为何,前段时间还能面不改色咽下杏仁酥,但现在偏偏起了性子,不吃就是不吃。牛不喝水,你强按头我偏不吃。阿乙扫过所有菜色,为难地请示:“殿下要吃哪一样。”

  “没有杏仁的。”明显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答。

  只有素菜加了料,所有荤菜里一点杏仁都没有。她许是孝期里吃惯了素菜,现在不怎么吃得下荤腥,总觉得油腻腻的烧心,所以日常都是吃素为主,对面那位大概是注意到了这一点,才故意闹了这一出来整人。可若是荤腥和杏仁只能二选其一,她还是选不那么讨厌的吧。

  “你从前并未持素,如今只吃素,于身体无益。”皇帝这句话的语气比方才柔和了一些。

  皇后半点不领情,皮笑肉不笑道:“皇上,食不言,寝不语。”

  皇帝终于赏脸看了她一眼,又云淡风轻地收回了视线。

  幼稚。皇后暗暗咬牙,肚里腹诽道。不就是没有好好摆个神龛烧香献花供着你的小印章么,居然报复心这么重,睚眦必报,看来这人压根不需要别人心疼,他自己就够让别人头疼了。

  看着皇后咬牙切齿吃下肉食的样子,皇帝心里的阴霾微微散了些,略略勾起唇角。

  漱口盥手毕。内侍们奉上清茶,皇后看了一眼,只觉淡而无味:“去把今天的桃花蜜茶取来泡一盏吧。”

  说来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缝。阿未今天差事没办好,再不敢凑到东边皇帝跟前去,一个人缩在西侧间整理打扫,连晚膳也没吃,把各样家具擦了一遍又一遍,结果旨意传来时皇后近侍里就她人在西间,只好认命地捧了茶罐送过来。

  小满浑然未知她的心事,夹了些花茶在白瓷小盏里泡开,待朵朵粉色桃花在水中活灵活现地舒展花瓣,晶莹剔透又甜香袭人,便是好了。他想了想,觉得自己今天接连闯祸,引得帝后有了龃龉,目下实在不好再去他们跟前惹眼,便将茶盘交到阿未手中。

  阿未眼睛瞪成了铜铃:“我,我,我……我去?!”

  小满忙点头笑道:“姐姐去吧,帝后跟前露脸可是好差事呢。”他还妥帖地把茶罐接了过来。

  于是可怜的阿未被赶鸭子上架,稀里糊涂就端着茶盘被推进了里面。恍惚间,那日石亭献茶的旧事似乎又重新上演了,而这次她心中再无一丝雀跃兴奋,只有害怕和惶恐,想到当日太皇太后那句杖毙,她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这第一盏茶自然该奉与帝王,她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挪,路过皇后时暗暗投了个求救的眼神。皇后不明所以,回以一个鼓励的微笑。她也看出阿未紧张,不过方家家训就是越害怕的东西越要去面对,如此才能无所畏惧。她自自然然也把这一条套到了阿未身上。

  阿未求救无门,再无法可施,只得吞了口口水,如同面对洪水猛兽一样,小心翼翼走到皇帝跟前跪下,然后哆哆嗦嗦将茶盘捧高。

  皇帝略带疑惑地扫了她一眼,伸手取过茶盏,浅浅饮了一口。

  阿未的任务安稳顺当的完成了一半,实在是大喜事,她心里一松,脸上微露出几分笑意,忙站起身——

  “嘶啦”

  不知是什么响声,仿佛如裂帛一般,她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觉得手臂一凉,一低头,自己半截袖子滑落了一半,半条莲藕般白生生的胳膊全袒露在外面。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阿未,她人都傻了,笑容一时僵在了脸上,眼珠木然地转了转,正对上皇帝看过来的目光,那微微的嫌恶与怒意清晰得惊人。

  阿未心凉透了,扑通就跪了下来,许是之前摔跤伤人的心结太深,到这地步她还牢牢端着托盘,剩下一盏茶半点都没洒出来。她颤抖着将托盘放在地上,才捂着胳膊哭道:“小的御前失仪,皇上恕罪。”

  “朕恍惚记得,当日失手烫伤了朕的,就是你。”皇帝仅剩的一点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他语气平静得发冷,似是在极力压抑着处在喷发边缘的怒火,慢慢看向皇后,“这就是皇后的打算吗?”

  皇后匆忙取了块椅袱搭在阿未手臂上,不解道:“皇上在说什么呀?”低头见旁边就是一架小几,便言道,“许是小几上有什么地方勾到了她的袖子,是意外。阿乙,快把人扶回去。”她是担心阿未,但看在皇帝眼中就变了味道,极像是事情失败后急于掩饰狡辩。

  “出去。”皇帝道。

  众人微一愣。他突然手一扬,手里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成了碎片,几片桃花瓣湿漉漉地黏在雕花砖上,声音沉沉道,“都滚!”

  皇帝发怒,连黄玉都不敢再留下来,所有人立刻全出了门。

  “不过一个意外而已,皇上发什么疯?”他说翻脸就翻脸,皇后脸上也挂不住了,她本就被这个人折腾得心情不好,索性坐回原位,尖锐地刺了回去。

  皇帝突然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将人强拉了起来,皇后猝不及防,被拽得跌跌撞撞,一路疾行到被略略隔开的内间,狠狠一推将人推倒在床上,然后倾身压了上去。

  方荟英被摔得七荤八素,还没来得及撑起身,上面压下来一个人,捏着她的下巴就噬咬起来,毫无章法,与其说是吻,还不如说是只小狗在拼命嘬肉骨头。她实在难受得很,按着肩膀想把人推开,但皇帝苏醒了两日,体力恢复过来,又在上位,竟掐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按住,她手使不上劲,就想动腿踢撞,可思及对方那刚刚才刮过腐肉的伤口,又委实下不了腿,挣扎了半日,才把人掀翻,跳了起来。

  “你到底发什么疯?”皇后唇角火辣辣地疼,她反手擦了一把,果不其然,手背上一抹鲜红血迹。

  皇帝阴沉着脸,擦过自己在混乱中也有了伤口的唇,冷冷道:“皇后不是想要嫡子吗?朕给你一个,有何不可?”

  “你果然听到了。”皇后捂着唇角,她并未饮那蜜茶,此刻唇齿间却有浅淡的桃花香甜,叫她忍不住面红耳赤,“你若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就是,何必如此?”

  “问了你会说吗?朕难道没有问过?皇后每次是怎么应对的?你都忘了吗?”皇帝冷笑一声,忍不住彻底发泄出来,“今日更好,三番四次闹别扭不说,最后当着朕的面就给宫人使眼色,让她不顾廉耻来魅惑勾引朕。皇后,你这出欲拒还迎唱得太过了些,当心把你的戏台唱塌了。”

  “欲拒还迎?!”皇后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她并不愚蠢,几下便想通了皇帝的意思,更猜到了他未尽之意,一时间怒极反笑,“呵呵,皇上尽管放心,臣妾从没有在你面前唱过戏,也没有使过什么欲拒还迎的手段。你大可不必如此作想。”

  皇帝也轻笑了两声,方才挣扎间到底还是碰到了伤口,钝痛阵阵,他撑着床架站起身,走到皇后身前,盯着她的眼睛:“皇后,我问你,你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当真病了吗?”

  皇后身上的血液似乎凝固了一瞬,她连笑都笑不出来了,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遥远得来自另一个世界:“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从确诊之日就性情大变,暴露武功,与羽林卫斗架,之后耍弄太妃,冲撞太后,各种惊世骇俗的言谈举止,对朕若即若离忽冷忽热的态度,对待梁王世子时的手段,桩桩件件皆不是从前的你会干的。世上有什么样的奇病,能让人像换了一个人呢。若说你从前是因为有顾忌所以隐藏自己,难道生病后这些顾忌就不存在了吗?你为何又不顾忌了?况且,皇后一直神采奕奕,精力充沛,无一丝患病之相。倘若真的病入膏肓,怎会如此轻松自在。”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人一把拉在身前咫尺:“你这番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后宫权柄,家族荣耀,还是……帝王的心?你若想要,直接与朕说便是,朕不会不……”

  “哈哈哈。”皇后突然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眼神陡然犀利,仿佛两支冰冷利箭,闪着锋利刺眼的寒光,“皇上说得轻巧。你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知有多少人在你背后虎视眈眈。你又可曾告诉过我只言片语?既然你不信我,又凭什么让我信你?凭你那些破烂赏赐?心血来潮时随便施舍的一点小恩小惠,就想让我感恩戴德,倾心相报?嗬,我这辈子,最不稀罕的就是上位者所谓的赏赐了。我要的你赏不了,你赏的,我看不上。”

  “那你想要什么?”她如此出言不逊,皇帝却反常地没有生气,他将人揽得更近些,才问道。

  “我要的自己会去拿,不劳尊驾费心。”皇后怒气未消,气呼呼顶回去,压根没发现皇帝的小动作。

  他抬起手,轻轻抚过她唇角凝结的伤口,语气温柔得仿佛羽毛在心上拂过:“这两年,要变成另一幅截然相反的样子,很辛苦吧?”

  方荟英愣了一下,胸口如同猛然拍来一股潮水,激荡中,压抑许久的酸涩之意突然失了控制,从心底直窜上来,瞬间两行泪就从眼角滑落,喉咙也发哽。她有些茫然地抬起手想擦泪,却被人抓住了。

  皇帝紧紧抓住她的手腕,慢慢低下头,她下意识闭眼,一个温热的吻落在她盈着泪珠的颤抖睫毛上,后背悚然一阵麻意,皇后猛地睁开眼,从他怀里挣脱开来。

  “原是在说病,莫名其妙就跳到这件事上了。”她面上泪痕未干,却突然笑了出来,“心神不宁时被皇上牵着鼻子走,两天里已经是第二次了。果然是我技不如人。”

  皇帝看着她抬手擦去泪迹,垂下手,微微笑道:“皇后对我,原就没有多少心防。”

  这话并不是方荟英想听的,她侧过身,垂眸道:“你想问什么,问吧。”

  这时,外面突然有人敲了敲门,黄玉在外道:“回皇上,两位太医来了。”

  “太医?”

  “是院判和刘太医,都是信得过的人。”皇帝解释道。

  “你想让他们为我诊断?”皇后定定地看着他。

  皇帝看向她的眼神温柔依旧,但眼底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你只受李末诊治过,也是他断的病症。院判和刘太医都是多年国手,医术高明不下于他。皇后,朕必须要一个答案。否则,这迟早会成为我的心病。”

  皇后移开目光,猛地吸了下鼻子,低下头将酸涩的泪水再度擦净:“好,我同意。待他们诊断之后,你的问题,我都会解答。”当日确诊之时李末曾说过,她身上的毛病确属少见,从前没见过这等症候的大夫未必能诊得出,这两个太医以前也曾为她诊脉,从未诊出过异样。但此时已是病发之后,或许脉象也有了变化,今日结果会如何她也预料不到,索性就听天由命,看天意了。

  一道纱屏风隔开,皇后坐在里侧,只将手腕伸出,两名太医坐在外侧,一一探过腕脉。原是常见的人,其实不必如此,但因皇后才刚哭过,眼圈发红,唇角又有伤,不好叫外臣瞧见,皇帝便下令多此一举。

  两位须发皆白的医界圣手异常仔细地切了两腕,问了皇后几个问题,皇后倒是很配合,只是但凡问题,她皆回答无碍,无异样。二人问完,又小声交谈起来。屋里没有别人说话,只有这小小的窃窃私语,时光似短又长,叫人分外煎熬。

  “如何?”又等了一会,皇帝开口了。

  两名太医对视一眼,院判躬身道:“回皇上,微臣二人会诊,皇后娘娘的脉象与之前臣等请平安脉时并无不同。体内气虚火旺,乃阴阳失衡,内火旺盛之像。应是体质偏热又失于调养造成。并无大碍,臣等拟个方子,娘娘服用几服,平日也多加保养,如此,三两年后,便能恢复如常了。”

  皇后心中半悬的石头沉沉落了地,她脑中一片空白,眼里却酸得厉害,说不上到底是喜还是悲,天意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心乱如丝之时,仍听到外面的话语传入耳中,

  “子嗣可有碍么?”

  “无碍。”

  太医们告辞离去,内侍们也都乖觉地仍旧守在门外。屋里只有帝后夫妻二人。

  安静片刻,皇后情难以堪地站起身,也往外走去。

  “皇后。”

  她停下脚步。

  “你今日也乏了,早些歇着吧。朕说了不会计较此事。君无戏言。”

  她死死咬牙,吞下直涌到喉咙口的血腥气,才平静回答:“知道了。”

  当夜,仍是乌云遍布,看不见半点星辰月光。凉意侵染地更厉害了,沉重的云气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终于,在临近亥时末,一道闪电劈亮了大半个天空,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人间。而后,倾盆大雨哗地落了下来,砸在屋顶,咚咚作响。

  方荟英打开窗,又翻了出去,赤脚踩在廊下冰凉的地板上,火炙般的心里才仿佛有了一丝凉爽。

  大雨落地四溅,很快打湿了靠外的部分地板,连她脚下也湿漉漉一片。她侧头看了一眼,今晚没有月光,后廊下也无灯,格外暗,黑洞洞的仿佛能通往幽冥,幽冥即地狱,自然也没有什么月光化成的妖怪从中而来。

  她笑了笑,转过头仍旧看着天上的落雨,直到溅至廊下的雨滴汇成一滩滩流水,湿透了双脚,而凉凉的风也终于吹淡了心头的炙热,她才重新回屋,合上了窗。

  ※※※※※※※※※※※※※※※※※※※※

  勉强把一个大情节写完了。估计要挨骂……

  好晚了,幸好是周日啊。

  十点半没更就去睡觉吧,不用等。

  喜欢皇后命不久矣请大家收藏:皇后命不久矣更新速度最快。

  请收藏本站:https://www.kaxi6.com。卡西小说网手机版:https://m.kaxi6.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