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_皇后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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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紫宸殿的内侍们举着许多蜡烛涌进了西侧间,顿时屋内大亮。

  小满指挥着众人把大烛台上所有蜡烛都点亮,整间屋子越发亮得如同白日正午一般。他四下扫了一圈,奇道:“并无异常啊!”

  梁丰鼓起勇气去看屏风,见一架四扇屏风倒在地上,后面是一台软塌,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又走到那扇据说有怪事的窗户前,打开窗扇,屋内雪亮的灯光顿时倾泻而出,将附近一丈方圆也全都照亮,空空荡荡,别说猫,连只虫子都没见着。

  一番搜寻后,他们一齐回了东侧间:“回殿下和世子,小的们去看了,除了翻倒的屏风,没有任何异样的东西,窗户也没有声音。”

  梁王世子面如土色,声音都变调了:“当真没有?”

  梁丰摇头:“小的守了一刻钟,当真什么也没有。”小满还解释道:“因事关重大,小的连天花板上都架了梯子和梁丰一道上去查过,上面只有灰尘,当真没有人影。”

  “分,分明有。”旁边抖成一团的皇后捧着压惊汤,一幅要哭出来的样子,“方才还有一滴血从天花板滴在世子脸上。”

  众人一起看向梁王世子,只见他脸上白净一片,半点血迹都没有。说来也奇怪,当时屋里分明有三个人,为何血只滴在世子身上?

  梁王世子被众人眼神看得又怒又臊,又心虚不好发作,脸上似乎也有些发痒不适,却只能强行忍住,他冷冷扫了多嘴又无能的皇后一眼,眼中只有深深怒意,再无一丝怜香惜玉的温柔。

  皇后一颤,可怜巴巴地缩成了一个球。

  黄玉见状,便道:“想必是虚惊一场,贵人们无碍就好。方才皇上一番针灸,已是安稳了,如今是亥时末,小的已经给世子安排了一处暂寝之所,就在側殿小书房,世子可先去安歇一番。”曹内侍已经瘫软得爬不起来了,全靠人架出来,他居然还能说成是虚惊一场,这紫宸殿的内侍果然不是常人。

  世子看了他一眼:“可还有别的地方?”側殿小书房是昔日先帝惯用的,这个节骨眼实在不想去沾惹。

  黄玉忙道:“还有棋室和琴室能住人,但有日子没用过,世子稍等,小的们现去打扫。”

  这两间也是先帝喜爱流连之处,世子脸色更难看了:“不必。”紫宸殿本来就是皇帝起居之处,先帝过世才一年,自是处处都留着他的痕迹,想避都避不开。他有心壮着胆子留下来,但一闭眼,那暗绿色的荧荧鬼光,映在屏风上的男子侧影,矮榻上蓝底金字的牌位就突然浮现在眼前,让他胆颤心惊,只觉得处处都鬼气森森,如同鬼域一般,不知什么地方又会冒出个鬼魂,根本不敢再多留一刻。

  “既然皇上安稳了,本世子便去长信宫报信,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挂心皇上病情,以至于夜不能寐,总该及时告知,请她不必忧心。”到底是尊贵人死要面子,即便要逃,也找了个看似冠冕堂皇的借口。

  黄玉肚皮都快笑破了,面上仍旧一派恭敬,并没有阻拦:“是。”

  于是,三四个时辰前才架子十足进入紫宸殿的梁王世子,在夜色深深时,当着紫宸殿所有太医内侍宫人和宫门前众多羽林卫的面,灰溜溜地走了。

  方荟英开着半扇窗户,笑眯眯看着梁王世子落荒而逃的背影。几个宫人凑在旁边,你看我,我看你,全都吃吃笑了出来,阿未脖颈上抹了厚厚的粉,又拉高衣领来遮掩脖颈上伤痕,之前一直同陈玉儿一道不开口装冷艳,此时也粗哑着嗓子笑:“我看这怂包世子这辈子进紫宸殿都得疑神疑鬼了。”她指着阿寅笑道,“阿寅妹妹好能耐,凶神恶煞地差点把殿下给吓哭了呢。”

  阿寅这倒霉蛋哭丧着脸看了眼方荟英:“殿下说做戏要做全套,……那些都不是真心话。”

  方荟英慈爱地摸摸她的头:“我知道你早就想翻身做主来训我了,所以特地给你这个机会,让你好好说一说心里话呀。”

  阿寅快哭了:“……殿下……”为了和皇后的妆容显出对比,她们几个都特地把眉毛画粗了些,冷面冷眼时还好,现在脸皱成一团,那粗粗的眉活像两条毛毛虫。

  方荟英忍不住哈哈大笑。

  “‘睿智骁勇,年轻力壮,是一肩扛得起九鼎的英雄人才。’那这一句是不是皇后的心里话呢?”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略显咬牙切齿的沙哑男声。

  皇后嘎嘎的笑声猛然一断,活像被扼住了喉咙的鸭子,她有心向几个宫人使眼色求助,奈何这几个没胆色的全都低头缩到了一边,全然不顾她正濒临险境。

  为求自救,皇后只能清清嗓子,用夸张而谄媚的语调笑道:“哎呀,皇上醒了?!真是天大的好事啊!!!”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正准备转身,腰上突然多出一只胳膊,用力往后揽她,这一招突袭实在巧妙得很,若对着寻常女子,自然是十个有十个成功,动手之人此刻早已是软玉温香在怀,奈何皇后这腰身虽细,却如钢铁铸成一般根本揽不动分毫,整个人也像是浇筑好的铜人铁柱般纹丝不动。那条胳膊的主人明显愣住了,这手收也不是,继续也不是,气氛顿时颇有些尴尬。

  方荟英无奈,只得撤了身上内劲,主动顺着那胳膊的力道软绵绵往后一倒,但即便是故作柔软姿态,皇帝还是被她砸得闷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忙伸手撑住她的腰,让她背上伤口处悬空。

  皇后正好靠在他肩头,仰起头,笑容可掬道:“皇上几时醒的?臣妾欢喜得很呢!”活像之前两人目光交战之事完全没发生过一般。

  皇帝原本兴师问罪的心被揽人未遂事件打了岔,有些发窘,听了这话就又来了气,冷笑道:“朕病了两日,皇后倒是欢快得很,差点把紫宸殿的屋顶都给掀翻了。”说话间一低头,正对着皇后的脸,方才刚醒时视线还有些模糊,看得不甚分明,此刻近在咫尺,毫无防备之下,一张修饰得极精致美丽的芙蓉玉面赫然撞入眼帘,叫他愣了一下。

  皇后见他面上一呆,忙用力一眨眼,挤出几分盈盈泪光之色,柔弱的美人无限娇羞地送了个秋波,楚楚可怜地喊了一声:“夫君……”

  皇上一口气吸岔,把自己给呛住,咳嗽了好几声。

  皇后扭过身站直,关心备至地拍了拍他的背:“皇上可是还未大好?不如早些去安寝,时辰不早,臣妾也该告退了,免得搅扰皇上安歇……”说着,就给旁边几个挤眼睛,“去备辇轿。”

  眼见她脚尖向外,一幅随时打算开溜的样子,皇上一把抓住她的手:“慢着。”

  皇后十分乖顺地由着他抓,细声细气求道:“天色不早,臣妾累了,想回去歇息。”

  黄玉道:“回殿下,因之前殿下预备歇在紫宸殿,鸾驾已经回去了,如今外头没有辇轿,怕是一时走不了。”

  恩将仇报的小人,刚过河就拆桥,皇后忍不住怒瞪了他一眼。

  皇上笑了笑,将手指插入她指缝里用力握紧,摆明了不让她逃:“梓童天生灵慧,竟能请得动先帝神魂,实在是令朕惊喜,如今先帝山陵崩已有一年,朕心中孺慕之情难以消解,还请梓童再发神威,让朕得以一解思亲之情。”

  擅自从奉先殿劫了先帝神位,皇后正心虚得不得了,被他这一说,更是完全软了下来,只能哀求:“皇上饶命,是臣妾错了。”

  皇帝似笑非笑地扫了她一眼,当先往西侧殿走去。他脸色还有些泛红,手掌明显比常人更热些,腿上伤口犹在,据说伤势不轻,居然还能走得又平又稳,果然不愧是能忍到脾胃失和的能人。

  皇后心惊胆战,生怕他冷不丁又来个晕倒之类,只好把他当成纸糊的美人灯笼,一点大力不敢用,一口大气不敢出,就这么小心翼翼地迈着小碎步,由着他拉走了。

  到了西侧间,灯火通明,屏风倒在地上,屋中间还有一支摔断的蜡烛和烛台。

  皇帝扫了眼小几上还未撤走的茶盏,走到方才梁王世子所坐的椅子坐下,却不松手,而是将皇后拉在身边站着:“方才是怎么回事,还请梓童一一指点迷津。”之前他们所有人都在东侧殿,什么都不知道,就看见先是皇后慌慌张张从西侧间跑出来,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出,接着里头又是一声惨叫,爬出来个吓得半死的梁王世子,最后留下的曹内侍几乎吓死,是被人架出来的。也是曹内侍,因吓破了胆,颠三倒四嚷嚷了几句,众人才知道里面闹了鬼。

  皇帝不是傻子,之前醒来时听到皇后捏着嗓子装柔弱在糊弄人,他就猜到其中必有隐情,现下闹出这番事情,他便笃定了九成九和自家皇后有关。

  但皇后实在不敢直说,便开始胡言乱语编说辞:“臣妾也不知道,许是梁王世子有什么阴谋算计,惹怒了先帝英灵,所以先帝才特地回归人间为皇上出气。”

  皇上瞥了她一眼,慢悠悠道:“黄玉。”

  “小的在。”

  “你是紫宸殿总管,皇后若想在这里行事,必然要经你的手。你说吧,皇后到底做了什么?”

  黄玉立刻把人卖个彻底:“回皇上,殿下问我要了冰块、夜明珠和熏香香料,还叮嘱要灭掉大烛台,只留两盏蜡烛,而且屋内侍奉的人一定要趁着有吩咐时都出来,里面不要留人。殿下是这样吩咐小的,还额外吩咐了小满几句,但具体如何行事,小的也不清楚。”

  皇上揽住自家媳妇的腰,微微一笑,语气里有几分危险之意:“朕真是十分不解,还请皇后殿下解惑。”

  皇后自知大势已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后面花瓶里放着冰块,刚开始时不觉得,开始融化后就会觉得有森冷之气,小满送来的茶水也是冰的,臣妾悄悄往上弹了一滴水,落在世子面上,再喊一嗓子,他就当成血了。”

  “影子也好办,剪个厚纸片,用夜明珠一照就像那么回事了,刚好小满手巧,又见过先帝容貌,省了不少力。”

  “但是殿下,夜明珠并非世间绝无仅有之物,那光芒也是泛绿之色,他们几位也必是见过的,怎么会认不出呢?”黄玉插嘴问道。

  皇后蔫蔫道:“用块墨绿色纱蒙上,颜色就会变了。”

  “窗户响又是怎么回事?”皇帝问,又看了眼那扇诡异的窗,他们进来好一会儿,那窗户的确无一丝异响。

  皇后破罐子破摔,指着大烛台:“屋里太亮,黄玉去把那些蜡烛都灭了。”

  大烛台上足有几十枝蜡烛,皇后偏偏只点了黄玉一人的名字,摆明了是有仇当场报,他不敢支吾,忙一个人走过去,一支一支把蜡烛都灭了。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两三支明烛,比之前昏暗了不少,但也还算得上明亮。

  不到一会儿,那紧闭的窗户上居然又传来了诡异的“咚”“咚”声,听着倒真像是有人在半空中敲窗,莫名渗人。

  “是蝙蝠!”窗外黑暗处传来小满压低的声音,原来他一直守在外面。

  皇后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这是民间耍弄人的小把戏,用黄鳝血涂窗户,因窗扇也是暗朱红色,在夜里不甚明显。再用香料抹一层盖住血腥气,加之室内也有焚香,气味被遮盖住,不细闻闻不出来,但细细的黄鳝血气仍会传开,此物最引蝙蝠,它们逐血而来,便会撞得窗户作响。”

  “又因蝙蝠畏光,若灯火太亮,它们便会躲开,但若是灯火太暗,它们速度极快,轻易看不见。”须得像小满这样,藏身暗处,视线习惯了黑暗,才能捕捉到蝙蝠划过半空的那道黑影。

  “民间耍弄人的小把戏?”皇帝淡淡道,“梓童竟然如此熟悉,想必当初也用此方法耍弄过不少人。”

  这人的侧重点实在是太清奇,皇后简直要哭了,破窗而逃的心都有。

  皇帝向黄玉使了个眼色,他会意,便垂首领着众人都退了下去,只剩帝后两人在室内

  所有的问题都解释清楚,只剩最后那一个最要命的。皇后猜想这是要算大账了,心跳得砰砰作响,全身都绷紧了,她吓唬梁王世子时毫无紧张之意,此刻面对面无表情的皇帝倒是紧张得不得了。

  果然,皇帝站起身,冷冷道:“那先帝牌位是怎么回事?皇后也仔细说清楚吧。”

  皇后一哆嗦,忙道:“臣妾不清楚,定是他们看花眼了。或是被那假影子给吓到,出现了幻觉。”

  “当真?”

  皇后满头大汗,连连点头:“比珍珠都真十倍。”也是皇后犯傻,她如今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模样,最适宜软语娇言,若是软绵绵娇滴滴耍个赖,没准还能以柔克刚,偏生她心虚,说话行事都带着几分傻气,看得人一点怜惜心都生不出来,只觉得好笑。

  “既然如此真。那若是朕此刻命人去奉先殿查看。皇后且猜一猜,奉先殿的先帝灵位,是在还是不在?”

  皇后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扫了眼房顶,小鹊这蠢丫头一个命令才一个动作,自己之前没有吩咐,她十成十还守在屋顶,没有去归还灵位。若是此刻有人去奉先殿察看,那定是败露无疑了。但皇后是什么人,她比死鸭子还嘴硬,怎可能轻易认输。她搜肠刮肚想了一通,一眼瞄到皇帝的腿,忙转移话题道:“皇上醒了这么久,腿上还疼吗?听说伤口恢复得不大好,可要换药?”

  皇上眯眼将人揽紧,不为所动:“朕十分感念先帝的庇佑,所以,想同皇后一道去奉先殿给先帝上一炷香。请他保佑朕早日康复,皇后看可好?”

  皇后一点没意识到她几乎被对方抱在怀里,一个劲摇头:“夜色深了,都到子时了,先帝的英灵方才劳累了,此刻定是已经安歇,再去打扰怕是不大好。而且皇上也睡了两天,不是该吃点东西出个……”她不知想到什么,眼睛顿时一亮,满脸都是灿烂的笑,“皇上两天没出恭了,是不是要去一下净室?”

  皇帝被她的神转折弄得目瞪口呆了一瞬,忙恢复冷漠神色。

  皇后却眼尖,将这变化看个清楚,她顿时来了底气,胸有成竹笑道:“这两日灌了不少药汤下去,皇上会不会觉得憋得慌?”

  皇帝脸上扭曲了一下,正打算义正言辞指责她身为皇后说这些话不雅,结果皇后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朱红的樱唇,皇帝一顿,喉结微微动了动,结果对方嘴唇一嘟,

  ——吹起了口哨。

  “嘘~~~”

  皇帝脸色瞬间就黑了,但又实在是待不住,只能一转身,匆匆离开了。

  皇后大大松了口气,扑到那扇犹在砰砰响的窗户边,一打开窗,见四周已经空了,便低声唤道:“小鹊,小鹊!”

  从屋顶突然垂下个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黑乎乎里裂开一条缝,一排小白牙闪闪发亮:“殿下!”

  皇后早有准备,没有被这涂成黑脸的丫头突然伸下来的头吓着,而是忙吩咐道:“快去奉先殿把东西还回去。别让人发现。”

  小鹊不满:“就我一个?阿寅怎么不去?”

  皇后瞪了她一眼:“之前叫她去是练胆量,这事你一个人又不是干不了。”

  小鹊立刻高兴了:“我就知道殿下还是最信得过我的本事。”说完,欢欢喜喜地又缩回去了。屋顶传来轻微的瓦片响声,想来是走了。

  皇后心里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趁皇帝还在净室没回来,和李末确认了如今病情无碍,便一溜烟带着阿寅几个撒丫子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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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猜到了吗?哈哈哈,主要是前期铺垫,中期渲染,后期众人配合,这些弄得好,世子就掉坑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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