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冷风在耳边呼啸。两旁的景物如同电影倒带一般飞快地后退。即使是多负担了一个人的体重，八级变异丧尸的速度依然快得令人望尘莫及，它身形灵活地在各个建筑之间跳跃穿行，身后的追踪者们渐渐地连影子都看不见。被它挟持在身前的107只觉得就像是在坐云霄飞车一样，这种速度是她所熟悉的，但像这样被人带着跑还是头一回。一开始她试图反抗，可惜没有成功，于是只好暂时熄了脱身的心思，冷静下来在心里思考着对策，同时暗暗留意这只丧尸的行进路线。不知过了多久，八级变异丧尸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一座巍峨的山峰出现在视野中。光秃秃的山体，又高又宽广，绵延成一片天然的屏障，怪石嶙峋，偶有几处不起眼的绿色。这里是B区和C区的交界之处。山路很陡峭，八级丧尸凭借矫健的身手，一口气带她爬上山顶，在山顶上找了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把她放下。甫一获得自由，107立刻转身就跑，丧尸反应迅速地追上来，抓住她。107被它提着肩膀拎到面前，那双带着淡淡的青黑色阴影的眼睛深沉地盯着她，一言不发。她面无表情地同它对视，浑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随时防备它对自己出手。然而并没有。它只是定定地注视了她一会儿，随后慢慢地、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再次放下她。双脚再次落到了坚硬的地面上，107没有动——只有傻瓜才会在对方明显戒备着的时候逃跑，她微微垂下眼帘，表现出一副无害的样子，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关注着丧尸的一举一动。十几分钟后，丧尸对她的戒备明显消去了不少，它将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四处走动。107看着它背对着自己走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她悄无声息地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见丧尸没有察觉，立刻飞快地转身逃跑。然而没过多久，她又被抓了回来。丧尸对她一再逃跑的行为显得十分恼怒，那双浅色的眉毛狠狠地拧起，眼神暗沉，属于八级高阶丧尸的威压不加抑制地释放出来，令她感到自己的整颗心脏仿佛一时间浸没在了冰水中一般，寒冷刺骨到几近麻痹。这就是强者的威慑……107的眸光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的左臂被丧尸牢牢地抓在手里，力道之大，抓得她的骨头生疼。虽然她只比它低了一级，但是对于异能者来说，一级之差往往就是天差地别，等级压制，那是很难跨越的壕沟，而同一级别的丧尸比异能者更难对付，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实。更何况，现在的她并不能使用异能，否则被组织抓回去，也就等同于死。甚至生不如死……107的心微微沉了沉，抬起头，叫住粗暴地拽着自己走来走去的丧尸——看样子它似乎打算一直这样抓着她不放。“喂。”丧尸停下脚步，转过头沉沉地看她。“我不跑了。”她直视它的双眼，字字清晰地说。反正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她有些挫败地想着。丧尸低头审视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判断她这句话的真伪。107神色坦然地迎着它的目光，她说的是真话所以不需要伪装，至少，暂时是真话。半晌，丧尸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她在它的注视下在附近找了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坐下，过了一会儿，丧尸也走过来，在距离她三米不到的地方坐下。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山上的风很凉。双手往袖子里缩了缩，107不着痕迹地抬眼看向对面的丧尸，只见它背靠着身后的岩石、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看起来就像是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它的身上有好几处伤口，都是白天在广场上和那些异能者打斗时留下的，肩膀上的伤最严重，皮肉外翻，还带着被雷系异能击中的焦黑的痕迹，显得狰狞而狼狈。丧尸不需要睡觉，但和人类一样会感到虚弱，之前它在广场上为了冲出异能者的包围圈硬挨了好几下他们的攻击，之后又带着她跑了那么远的路，体力肯定消耗得差不多了。这种状态下的丧尸其实是最危险的，对于丧尸来说，人类是它们的食物，而拥有特殊能力的异能者更是它们眼中的美餐，不仅可以补充体能，还有助于增强实力，越是强大的异能者就越是滋补。所以，从被这只丧尸抓住的那一刻起，她就一直紧绷着全身的神经，片刻不敢放松戒备，但奇怪的是，在它应该很需要补充体能的当下，它却没有吃掉她。为什么？她可以感觉到它暂时对她没有杀意，那么，它抓她的目的是什么？人质？储备粮？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还有，它为什么要来这里？视线从丧尸身上移开，转向右方，二十多米外就是悬崖，远处有另一座更高的陡峭山崖和这里遥遥相对，两座悬崖之间没有任何诸如吊桥之类的连接，一个位于B区边界，另一个位于C区边界，恰好将两个大区划分开来，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没有人可以从这里到达那边的悬崖，除非他会飞。所以，是慌不择路吗？各种疑问在脑海中翻涌，她回过头又瞟了丧尸一眼，随后调整了一下姿势，变坐为半躺，也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的逼近，107“唰”地睁开眼睛，双手同时扣住了那只还差几毫米就要触到自己脖颈的大手，顿时，冷硬如冰的触感从掌心传遍全身的神经。八级变异丧尸放大的脸直直地映入眼帘，它保持着低头俯视她的姿势，一只手被她扣住手腕停在她的脖颈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连睫毛都可以根根数清。此时已是深夜，周围只有暗淡的月光，但107的夜视力极好，所以她清晰地看清了它脸上的表情，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丧尸的表情很不对劲！它似乎正在经受某种激烈的挣扎，整个人陷在一种十分混乱的状态中，脸色不断地变换着，一会儿阴冷狰狞，一会儿恢复正常的神态，眼底的光芒明暗不定，在这幽深死寂的黑暗中显得诡异可怖。107当机立断，手腕一翻抓住它的两条臂膀，同时屈起膝盖对准它的腹部用力一顶。丧尸受了她这一下后似乎恢复了清明，在她下一道攻击即将到来之际迅速挣脱她的钳制后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开了好几米。见状，她从地上一跃而起，两脚微分而立，摆出备战的姿势，双眼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对面的丧尸，精神高度集中。一时间只剩下呼呼的夜风声，场面寂静而紧绷。丧尸率先打破了这胶着的状态，它收起身上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在107诧异的注视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继续闭目养神。这是唱的哪一出？107眸光微颤，狐疑地盯着丧尸。刚才的它就像是一个毒瘾发作的吸毒者，而她就是它想吸的那个毒品，她十分肯定她在它身上感受到了杀意，赤/裸裸的、犹如暴风雨般狂躁的杀意，那一刻，她还以为它终于忍不住要吃掉自己了。对于受了伤的丧尸而言，摆在它们面前的人类就好比是一块新鲜的肥肉之于一头饿狼，这种情况下吃人的欲望会被放大无数倍，甚至脱离理智的控制，只剩下本能的兽性——就像刚才仿佛毒瘾发作一般的它所表现出来的那样。然而它却出乎意料地突然收手了。107心中的疑惑更深。为什么不顺从本能吃了她？不惜令自己痛苦也要压抑本能，它抓她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些疑问得不到解答，她只能确定自己暂时没有危险，只是这个“暂时”能够持续多久……107看了丧尸一会儿，缓缓收起外露的戒备，垂眸敛去目光中的探究之色。这个时候，她倒是希望宋祈和他的银衣队能够再一次发挥媲美狗鼻子的追踪技术，比起和一只不知怀有什么目的、随时都有可能发狂、武力值又爆表的丧尸呆在一起，她宁可落入宋祈手中。心思翻转间，她缓步走回原来的位置，正准备坐下，想了想，又往边上走了几步，拉远和丧尸之间的距离。对于她的这点小动作，丧尸没有任何反应，没有反应也就等同于默许。一切恢复原状，仿佛刚才那一触即发的对峙从未发生过似的，唯有两人之间变远的距离证明着什么。气氛重新安静下来，107将头埋在交叠的双臂之间，耳畔只剩下深夜的风在山石间穿行的声音，空朦而悠远。一直到……嗯？107的耳朵微微一动，睁开眼，土黄色的山石映入眼帘，她又仔细分辨了片刻，随后抬起头看了丧尸一眼。对方一无所觉。看来八级变异丧尸虽然在速度和力量上强于她，但在五感的敏锐度方面并不及被专门改造过的改造人。一丝淡淡的雀跃从她的心头划过，心跳一瞬间有些加快，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107站起身，朝悬崖走去。——其实她一直都在等待，等待一个逃跑的契机。察觉到她的动静，丧尸抬眼瞥了她一下，见她走的方向是悬崖，微微支起的身体又放松下来。她不可能从悬崖上逃跑。——而此刻，这个契机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在悬崖边上站定，脚尖距离最边缘处只有不到一步的距离，107低头俯视下方——什么也看不清，浓厚的云雾缭绕着，深不可测。这个地方……丧尸望着她的背影，眉间似有所感地微微蹙起。107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丧尸从地上站起来。她破天荒地勾起嘴角，送给它一个微笑，同时将手中握着的东西朝它的方向一扔，纵身一跃！“砰！”一大股呛人的迷烟骤然在丧尸面前炸开，瞬间遮挡住它的视线。它的神色微变，急忙想要冲过去，身体却突然不受控制，一阵麻痹感涌向四肢百骸。烟雾/弹的麻醉效果对一般人来说可以持续一分钟之久，对异能者效果减弱，而对八级变异丧尸这种厉害的存在就更弱了。八秒钟之后，白色的烟雾还在原地弥漫着，恢复行动力的丧尸冲出烟雾笼罩的范围，来到悬崖边上——之前107站着的位置已经空无一人，周围也是空荡荡的，整座山顶视野所及之处只剩下它自己。它皱了皱眉，视线下移，落在脚下深不见底的峡谷中，身体正要有什么动作，突然一顿，回头冷冷地望向身后的某个方向。片刻后，一队不算陌生的人影出现在那个方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向它这里靠近，统一的银色制服在月光下隐隐流转着如水的光华，而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即使面容消瘦憔悴得令人心惊也无法掩盖他那一身不凡的气质。宋祈和宋家的银衣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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