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番外:涌泉以报(2)_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
卡西小说网 > 每次女扮男装都成了白月光 > 第68章 番外:涌泉以报(2)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68章 番外:涌泉以报(2)

  渐渐地,人们不再提起姜家兄弟过去的龃龉。

  他们开始感叹,说姜公子与姜小公子兄友弟恭、和睦友爱,堪为世人之表率。

  那时,他常常一边给阿沐擦汗,一边冷笑一声,嘲讽说:“表率什么,表率买个孩子进来给嫡子卖命?”

  人们就低头不言。

  姜月章自知,他就是这么个难以讨好和琢磨的性子,而且他自己很乐意这样;看人们因为他而惊慌或者恐惧,试探着想讨好他却又狼狈退下,他心里总是有种格外的痛快感。

  除了对阿沐。

  小时候的阿沐一直很乖,练好了剑,就跑回来在他边上待着。她会乖乖坐在他身旁,仰起脸,让他摸索着给她擦汗。

  当他对着别人阴阳怪气、冷嘲热讽时,她拉了拉他的袖子,插话问:“哥哥,我是被买进来给你卖命的吗?”

  他模糊看着她好奇的神色,听着那清澈的、毫无阴影的声音,忽然有点心虚,却强撑出若无其事:“你不是知道么?你本是来给我当护卫的,现在是我弟弟。”

  她却摇摇头,似乎笑了。那好像是个眼睛眯起的、大大的笑容。

  “我是问,我是只——给哥哥卖命,对不对?”她语气很快乐,也不知道在快乐个什么劲,“这不是很好吗?哥哥对我很好,我也愿意对哥哥好。”

  如果旁人说这话,他约莫会冷笑着讽刺回去,觉得对方是刻意拍马屁。

  但是这颗小团子说出来,就是天真自然又体贴。

  他笃定地这样认为。

  “……好罢,就你会说话。”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挑剔了一下手感,不满道,“你多吃些好的,养一养。摸一下你自己,脸上的肉呢?都不像团子了。”

  “团子?”她问。

  姜月章自知失言,略咳了一声,耳朵莫名有点热。团子这样的称呼,似乎太幼稚了,不该是他这样的世家子所言。

  “……你听错了。”他严肃道,“好了阿沐,吃饭了。”

  那会儿他们都不大,都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阿沐成天动来动去,长得飞快,没到一年,就不能再说她是个“团子”了。而姜月章自己,虽然不能和同龄人相比,但也勉强跟上了阿沐的速度,不至于被衬托得太瘦弱可怜。

  但有时他摸着自己身上突出的骨头,还有无论如何努力,也只长出薄薄肌肉的细弱四肢,仍是感到了十二分的不快。

  他常常细思:如果有朝一日,阿沐长得比他更高、更壮,该怎么办?他这个哥哥会被俯视、被鄙薄、被嘲笑么?

  这样的想法凝聚成一条细细的小蛇,总是冷不丁咬他一口,叫他又气又急。

  他甚至想:如果有一种魂术,能禁锢人的肉身,叫那个人再也不长大,永远都那么小小一团,那就好了。

  这种可笑的愿望自然不可能成真,但是最开始那几年,为了这点隐秘可笑又卑鄙的心思,他是真的更加努力修习魂术。

  修炼赋予了他更多力量。他的神魂日夜壮大,压迫肉身的同时,却也滋养了他的肌体,令他虽然病弱,却总算顺利地活过一年又一年。

  阿沐也一年年地长大。

  他看着她长高,听见她声音慢慢变化,褪去稚气,留下不变的清澈和开朗。

  她的胆子也在变大,不再那么乖巧,有时候还会做出很胆大的事。

  那是他十五岁时发生的事。

  他当时正在闹脾气,因为给他看病的大夫换人了。他怒气冲冲,久违地开始砸东西,还叫人翻出长鞭,直指着父亲的贴身小厮,以及那个新大夫。

  “谁准你们给我换大夫的?!”

  小厮伺候父亲多年,十分沉稳,沉稳得无限接近不屑,简直令人生厌。他毫不畏惧他手上的鞭子,一板一眼答道:“温大夫去杨家的医馆坐堂了,抽不出空。公子勿急,黄大夫医术高明,也很擅长……”

  “杨家?姜夫人的娘家?”他冷笑道,“好,都以为我是个残废、瞎子,不中用,是不是?咳咳咳……我拿着鞭子指着你,你也不怕——是不是!”

  他用力甩出一鞭,期待听见一声清脆的响。然而,那长鞭最后无力落地,像一条死了的、软弱的蛇。

  院子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没人说话,但沉默就是最大的嘲笑和羞辱。

  他感到血液疯狂地流动,冲击得他太阳穴“砰砰”直跳;这种气怒攻心的感觉十分熟悉,这说明他随时会晕倒,然后被人又一次灌下苦涩发麻的药汁——这个破烂的、不中用的身体!

  他咬着牙,难堪地站在原地,忍着晕眩,抬手掐出一个法决。

  魂术的法决。

  “你真以为,我无法可用了?我……”

  小厮终于惊了一惊,慌道:“公子!规矩禁止在府内用法术……”

  惊慌好。惊慌起来、恐惧起来,才能让他感到顺心满意。他享受人们对他的恐惧,享受着这微薄的、虚弱的、纯粹竟由血脉而非实力带来的恐惧。

  因为恐惧就是权力,是他最后还能控制什么的证明。

  “……公子!”

  魂术的力量四下激荡。

  小厮被裹挟着扔上了天,又重重砸进池塘,不知道有没有碰到水底,又有没有砸断几根骨头。他仔细听着斜前方的巨响,琢磨了一下,遗憾地判断:应当没有受太重的伤。

  可惜,他当时的力量还不够,不然他会将这院子里头所有沉默的人都扔开,最好用力摔死——他憎恨他们在他难堪时的沉默。

  小厮在池塘中挣扎。池塘不深,但他恶意地用力量将他不断摁下去。可惜是四月,天气暖和,冻不死人。

  有人颤声劝说:“公子,那,那毕竟是……”

  他掐着魂术,忍下几声咳嗽,漫不经心问:“你也想下去?”

  就没人说话了。

  但他的兴致已经被破坏了。他才刚刚享受到控制别人的滋味,就被戳破了这个幻象;其实他很清楚,为什么这些人能看着别人羞辱他,却要劝他不去反抗?因为他父亲是家主,而他自己只是个毫无用处的病秧子。

  连摆出去当装饰,都没人要。

  他心中恨得滴血——带毒的血。那些毒一滴滴化为雾气,充满了他整个人,也充满了这座看似精致广阔的院落,一直到充满天地。他再次感受到那股骨子里的厌恶:对这个世界的厌恶,对这个看似磊落的豪族的厌恶。

  他想用血中的毒铺满这里的每一寸角落,然后放一把火,把所有人通通烧死。

  他太恨了。

  池塘里,小厮挣扎的声响渐渐小了。而他冷冷地听着,觉得那池水中就晕满了他带毒的血。

  这时候,阿沐回来了。

  “哥哥,哥哥……哥哥?”

  她背着剑,匆匆从外面跑回来,像一团腾腾的风,乍然吹满整个院落。

  当她扬声喊出“哥哥”这两个字时,光明和热意也随之迸发,将一切怨毒都驱逐,也将一切刻骨的厌恶都驱逐。

  “哥哥,这是怎么了?”

  她飞快跑来,在池塘那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往里头看了一眼,低低发出一声惊呼:“啊!哥哥你别动,我来救人!”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也不想说话,就眯起眼睛,将那模糊的一幕收入眼底。

  他看见模糊的阿沐拔/出长剑,小心翼翼地划破他魂术设下的禁制,又将那个快没气的人拉上来。

  “有大夫吗?去找大夫……你就是大夫?太好了,他给你!”

  那一年阿沐十岁,个头像十二岁,力气像二十五岁。她轻轻松松将那湿沉沉的人丢了过去,还连重物落地的声音都没有——这灵力控制,倒是巧妙。

  巧妙得让他不快。

  刚才褪去的厌恶,再次侵袭而来。

  他一动不动,就眯眼看她,看她又跑过来。

  “哥哥,他们惹你生气了?那个是不是家主身边的人?哥哥这样做,会不会让家主生气?”她像是在紧张。

  他反问:“你想如何?”

  让他去给父亲认错、认罚?承诺说自己从今往后安安分分当个病秧子,不争不抢,由得旁人欺负?

  “哥哥……”

  阿沐的声音有点苦恼,但很快,她就下定决心。她蹦上来,拉着他弯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哥哥,你就跟家主说,是我干的。你让他们都这么说。这样,家主就只会罚我,不会罚哥哥了。”

  他一震,心脏也跟着一抖。像是卑劣阴暗的心思被拿到阳光下,总是情不自禁发抖。

  “……你说什么?”

  阿沐急了:“哥哥,你怎么这时候笨了!要是家主生气,不给你看病、找药,那怎么办?你还生着病,不能受气也不能受罪,我皮实,我就算去跪一整天,也什么事都没有……”

  她还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但他没有听。他已经没心思去听那些了。

  “阿沐……”

  他用力搂住她,突然觉出身上的虚弱和疲惫。沉重的心思和魂术,消耗了他全部体力,他只是靠着心中那一口恶气撑着,现在恶气一泄,就站不住了。

  但没关系,有阿沐支撑着他。这个小太阳,明明灼亮惊人,但靠得这么近,却一点不会将人灼伤。

  ……真奇怪。

  这是他的太阳,他一个人的。

  她还在叽叽咕咕。一个十岁的孩子,小大人似地指挥他院子里的人,有模有样地给他收拾残局,还很威严地吩咐他们,让他们说一切都是她做的。

  他歪在她身上,听了一会儿这让人心安的声音,又喝了最后一碗温大夫开的药汁,才说:“不必了,如实报过去就行。”

  “哥哥,你不要任性。”阿沐严肃地说。

  严肃的样子一点也不讨厌,反而还是很可爱。对他来说,这真是个稀奇的体验。

  他不禁笑了一下,说了一件无关的事:“阿沐,你从哪里回来?你身上有梨花的味道。府上没有种梨花。”

  “啊……”

  小大人立即心虚起来,忸怩一下,才小声说:“我偷偷出去察看线路了,哥哥,你千万给我保密!”

  他有点纳闷:“线路?什么线路?”

  她嘿嘿一笑,心虚又忍不住得意,将声音压得更低:“就是……哥哥,外面梨花开得很漂亮,最近集市也热闹极了,你最近身体不是好了许多?我想带你出去看看。”

  “……出去?”他恍惚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原来他很多年都没有出去过了。连魂术,也是家里人找来了秘籍,他自己一点点琢磨出来的。他们原先都以为他是白费功夫,谁也没想到他真能自己练成。

  思绪飘飞片刻。

  阿沐还在唠唠叨叨地小声解释:“哥哥,我没有出去很多次哦,我没有偷跑出去很多次哦,我真的是为了带哥哥出去……”

  ……这不会说谎的傻团子。就算长大了,也还是个傻团子。

  他忍不住又用力抱了一下她,甚至忍不住,偷偷亲了一下这孩子的脑袋。她头发上也是梨花的香气……啧,还有汗,讨厌的剑修。

  小小的阿沐也搂紧他,还蹭了蹭他。汗更多了,讨厌的剑修,这团子怎么就偏偏要学剑?

  姜公子嫌弃地皱紧眉毛。

  下一刻,他却说:“那我们现在就出去。”

  阿沐呆了呆,低低“哇”了一声,流露出一种做坏事的兴奋感:“好!哥哥,我们配合一下,骗过他们!我背你,走,我可有力气了!”

  姜公子嫌弃摇头:阿沐这会儿倒是又忘记被责罚该怎么办了,这傻子。

  但是……

  他定下心思:“好。”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五月,他趴在这小孩儿的背上,要很注意一些,才能避免足尖拖到地上。他们一路惊险,到底是出了府。

  为了遮掩,阿沐还给他戴了一顶女子用的帷帽。他不大满意,阿沐就安慰他:“哥哥,你长得太好看了,我怕旁人把你偷走。你委屈一下,我们去看梨花,好不好?”

  出了那幽幽大宅,阳光无所遮掩地落下,将她的后脑勺照得温热发烫。他将帷帽往后仰一些,才好自己将脸贴在她旁边,听见她的呼吸,还有隐约的脉搏、心跳。

  一样一样,都是暖意。

  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好罢。”

  只要有他的小太阳在,什么都可以是“好罢”。

  他度过了很开心的一个下午,说不定是他出生以来最开心的一个。阿沐背着他,轻松又自在,还能一口气不停歇地跟他说:这里这里是什么好吃的、那里那里有过什么演出,这家卖豆腐的娘子十分好看,那边新婚的夫妇三天两头吵架却还是恩爱。还有那一家的公婆十分可恶、总是磋磨儿媳,她每次都要往他们出门的路上丢小石子打他们……

  姜公子发现,自己根本不用担心看不清。别管他看不看得见,所有的事,她都能一股脑给他说出来。

  琅琊城里种了很多梨树。到了秋天,它们都结出酸梨,除了穷人没人会去摘,姜公子更是只从下人口中听过只言片语的说法。

  但他从没想过,原来夏天的梨花能开得这么漂亮。

  纵然他只能看见模糊的一团光影、隐约的白色轮廓,四周的市井也只是深浅的灰色,但他还是觉得,梨花果然很漂亮,很值得来看一看。

  风经过梨花枝叶,带出细密的沙沙声;自然的乐音跌进人间的嘈杂,又被悲喜同存的声响掩盖。

  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活着。活在这个人间,是真实的人,而身边也都是真实的人。

  尤其是背着他的这一个。

  “阿沐,”他说,“你说了这么久,去不去找杯水喝?”

  她说:“好!”

  背着他,立即去了旁边一户人家门口。他侧耳倾听,听见她笑嘻嘻地跟人套近乎、讨水喝,而人家对她的态度也很友善,将她真正当个小少年看待。

  他们给了阿沐两杯水,其中一杯是给他的。

  阿沐将他放下,悄悄揩了揩碗口,给他喂水,又小声说:“哥哥,我擦过了。你喝一口好不好?不然他们会伤心的……”

  他向来爱干净,但那一天例外。

  他端起碗,仰头一气全喝了。

  阿沐发出了惊叹,她身后的人则发出了笑声。他们打趣她:“沐公子,那是谁,是你的小媳妇吗?”

  他差点一口水呛着,咳了好半天。

  阿沐一边给他顺气,一边淡定得出奇:“是啊。”

  姜公子瞪着眼睛,虽然他根本看不清。

  离开后,这孩子才不好意思地解释:“哥哥,说你是我媳妇,好解释得多。你看,你戴着帷帽呢。”

  他只能无奈说:“知道了。”

  并不以为意。

  阿沐喝了水,立即又开始叽叽咕咕,精神百倍。他仔细听了,发现其实好多事她都说过类似的,原来民间也没有那么好玩。

  但他还是一件事一件事地听,不时反问一句。他享受着这平淡的对话,比以往他享受恐惧要高兴得多;背心被太阳晒得暖,她的身上也很暖。

  到了收市的时候,他们才往回走。街上清净许多。

  “阿沐,”他思索许久,还是开了口,“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她顿了顿;“哥哥是指什么?”

  “比如,我为什么脾气这么坏,生的病又总是不好,是个讨厌阴沉的残废,父亲却还肯忍着我。”他淡淡道。

  阿沐停下脚步,声音绷紧,像起了怒气:“哥哥不是残废,哥哥也没有讨厌阴沉……哥哥就是生病了,很难受,才这样的!”

  ……傻子。

  他摇摇头,却把她搂得更紧:“嗯。我小时候,三天两头就被大夫说活不过去,但每一次我都熬过去了。有一回我高热昏迷,半途醒来,听见父亲和姜夫人在外头吵架。”

  “他们都以为我睡着,就算醒了也年纪太小、听不懂他们的话,所以说得毫无顾忌。但我听得懂。”

  “我听他们说,原来当年母亲怀着我的时候,父亲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小妇。那小妇的兄弟看我家是豪族,生了歹心。趁我母亲出门时,她兄弟绑了我母亲,冲父亲要赎金。”

  “一番折腾后,母亲虽然人回来了,却惊吓之下小产,人也去了。那个被仓促生下来的婴孩,就是我。”

  他叹了一声,有几分认真地为自己辩驳:“阿沐你看,我虽然的确是个天生的半瞎,却也并非无故体弱……”

  他这个哥哥,如果可以选择,也并不希望成为一个不得不依靠着弟弟的无能之辈。

  阿沐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竟然带着浓浓的鼻音。

  “哥哥,你不要难过,今后我会保护你。”她狠狠一抽鼻子,“谁敢绑你,我……我就宰了他!”

  气势汹汹。

  却让他笑出声。

  “好。”他摸了摸这傻子的头,“我也想好了,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护着阿沐,否则……”

  “否则?”

  他笑着摇摇头,按下那一分幽暗的念头:否则,阿沐就会离他而去。如果他太弱,总有一天,这个前途无量、能温暖所有人的孩子,一定会离他而去。

  他不想……配不上这孩子。

  从那以后,他就努力起来。

  从前他也努力,但只是心无旁骛地修习魂术,而从那之后,他开始在旁的杂事上用心。

  姜月章惊讶地发现,原来只要他肯动动心思,那些什么朝堂、局势、勾心斗角、收拢人心……做起来毫无难度。他的身体是个残废,可脑子毕竟不是。

  到十七岁时,他已经能正式介入姜家在朝堂的布局。

  到了二十岁出头,他差不多将父亲架空了。

  姜公子回过神,发觉自己虽然还是瘦得让人不满意,可至少个头上去了,相貌应当也不差。

  他有时在外面参加集会,饮酒吟诗清谈,做些风雅的面子功夫,不知何时起就有了些诸如“芝兰玉树”的夸赞。

  甚至,哪怕他是个残废,也有人上门试探,想将庶女许给他。

  他心高气傲,一口回绝。庶女怎么行?

  何况,他也并不想成亲。

  那时他还说不上来有什么心思,就是单纯的不乐意给自己找个陌生人。他有了自己的力量,又有阿沐在,他还缺什么?

  他坚持不成亲,虽然尚未过最晚婚龄,却也引起了旁人注意。有一次他去参加集会,就有自诩与他交好的人凑过来,和他套近乎。

  那人披头散发,手里还搂着个美貌女子,一副“风流名士”的作风。

  “姜公子,听说你家连汪家的女儿都拒绝了?”那人笑嘻嘻的,“看你身边连个貌美侍女都没有,是不是不知道滋味?来,我这个送你!”

  对方豪爽地将怀里亲昵的女人推出来。

  他更厌烦了,退后一步:“不必。”

  “这么洁身自好?”那人也不恼,还是笑嘻嘻,悠悠一点不远处的树林,“你看,及时行乐嘛!知道滋味,就放不过了……如果不喜欢女人,男人也可以嘛。看那儿,那儿,都是男人。”

  他醉醺醺地,摇头晃脑:“男人的滋味,也不错啊……”

  “……荒谬!”

  他收回注视树林的目光,怒斥一声,拂袖而走,甚至直接用袖风将那人推下了台阶,摔得他“呜呼”不已。

  此后,人们就都说他清高自持、霁月光风。

  唯有他自己知道……当他隐隐听见那座树林中的淫/靡之声时,一刹那间在他心头闪过的人影,还有无数滋长蔓生的扭曲场景……

  是绝对不能说出口的。

  绝对不能。

  但不久,也有人给阿沐说亲了。

  ……竟然有人给阿沐说亲。

  他震惊非常,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原来阿沐也十七岁了。

  为什么他才意识到?

  他思索了一下,发现……也许是因为,阿沐很久没长个子了。他这个弟弟,明明小时候个头蹿得很快,后面却没什么动静,现在就一直保持比他矮大半头的样子。

  姜公子对此很高兴。看样子,阿沐不会比他高,也不会比他壮了。

  至于成亲……

  他问过。他真的问过阿沐。他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卑劣……真的。

  “阿沐,你想不想成亲?”他试探道,“若你有成家立业的心思,哥哥就……”

  就什么,为阿沐寻一房合适的妻子?似乎应该这样。可然后呢?然后……

  阿沐成家立业,就要搬出去,和妻子一起住,将来说不定还会有孩子。这样一来,他的弟弟会逐渐不再关注他……至少,不会再只关注他一个人。

  ——不会再只看着他一个人?

  这个念头令他心中一慌,竟然当场愣在原地。

  那他怎么办?

  忽然之间,曾经意外听见的羞耻声音、远远那模糊的动态图像……再一次惊鸿一现,令他心脏狂跳。

  不,不,这是不对的。

  他想错了,他什么都没有想。

  他藏着双手,将手指在掌心攥得死紧,喉咙也紧绷着,便只能呆呆不语。

  阿沐也像很是尴尬。

  “哥哥,我能不能不娶亲?”她干笑几声,“我,我还小!而且我……我不想离开哥哥。娶亲有什么意思?不娶不娶。”

  ……太好了。他猛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究竟在紧张什么?

  明明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即刻生出新的怀疑。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阿沐怎么有些慌张?莫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人,却不敢说?没关系,哥哥替你去问。”

  阿沐又干笑几声:“没有啊,我还是个孩子呢!”

  嗯……

  说得也是。

  姜公子释然了:阿沐还是个孩子。

  不错,因为他弟弟还小,所以他不放心他这么早成家立业。就是这么个缘故。

  不过,如果说亲,都该看哪些条件?

  那时,他已经习惯了事事考虑周全,不由盘算起来:家世,年纪,实力,相貌……

  相貌?

  姜公子心中忽地一颤,喃喃道:“对了,这么多年,我竟然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阿沐不解地“唔”了一声,却立刻凑近过来,努力将脸凑在他眼前:“那哥哥你仔细看看!”

  “……离得太近也看不清。”

  他无奈地将她推开,又顺手去摸她脸:“我摸一摸就知道了。”

  她动了动,像有点不自在,他却没当回事,只专心摸着。

  光滑细腻的肌肤。

  额头饱满,往下是眉骨,还有毛茸茸的眉毛……长,细,整齐,飞扬。

  眼睛……大,有点圆,眼尾是挑的,眼头有点尖尖的,想来会很可爱。睫毛很长,往上翘。

  鼻子……

  唇瓣……

  好软。

  他的指腹停在那柔润的地方。他有点惊奇地发现,这里还有些湿润,是阿沐刚刚喝了水,还是……

  她动了动,像是想要别过头。那柔软的触感即将离他而去。

  “……别动!”他喊道,声音却低,无来由地紧张。

  她向来听话,就不动了。

  他却更紧张,甚至悄悄吞咽了一下。为什么?不知道。

  但他就是着魔一般地碰着那里,微微摩挲、勾勒形状,恋恋不舍地描摹,甚至想……

  他猛地抽回手!

  “……哥哥?”

  “……我还有事!”

  他慌张地站起来,后退一步,心脏跳得飞快,混杂着无数震惊、恐惧、难以置信,以及……

  ……以及,发自内心的欣喜。

  就像当年他趴在她背上,第一次在琅琊城里看见雪白的梨花。他一直记得那模糊的华美,还有四周阳光的温度。

  那是人类看见向往的、喜欢的事物时……本能的喜悦。

  他退后,再退后。

  “……哥哥小心台阶!”

  然后摔下去。

  他仰天倒在草地上,并未受伤,只是发呆。他看着模糊的蓝天和模糊的白云,身下是草地,耳边是她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他不可置信地问自己,一遍又一遍。

  感觉错了吧。

  就算是他这种人,就算是他,也只是很珍惜这个弟弟,并不是想要、想要……

  想不想要?

  想要什么?

  有什么不同?

  “……我回去休息一下。”

  他被人搀扶着,第一次推开了阿沐的帮扶,往自己的房间落荒而逃。

  他将自己埋在床褥里,希望睡一觉之后一切正常。等到明天,他就又是好哥哥,虽然他本性自私、脾气扭曲、内心充斥许多恶毒的想法……但唯独对阿沐,他是真的盼这个弟弟好的。

  他是真的……

  那个晚上,做了一个无法启齿的梦。

  第一个夜晚。

  第二个夜晚。

  到了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他开始注意一切和她有关的事。当她扶他时,她手指擦过的温度;耳边说话时,呼吸的传递;他装作体力不支,抱着她滚在地上,埋头时悄悄吻了她的脖颈——好想再往下,好想像梦里一样继续往下。

  阿沐却只当他发病,对他更加温柔耐心。

  ……他这个兄长,真是当成了禽兽。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原来他比自己想象的极限更恶毒。

  ……他明明已经得到了太阳,竟然还想玷污她。

  请收藏本站:https://www.kaxi6.com。卡西小说网手机版:https://m.kaxi6.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