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承诺 “寡人可将卫蓁许配给你。”……_潋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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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承诺 “寡人可将卫蓁许配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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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渊看完了信,慢条斯理重新扎好竹简,抬起它送到属下手里,“将东西放回原处,莫要叫魏国人察觉。”

  “是。”

  幕僚悄无声息推门离开。姬渊手捧着下巴,在黑暗中静静思忖着,以如今的形势,自己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大雪寂静地下着,纯白覆盖世间万物。

  一连三日都是雪天。窗纱上氤氲着水汽,清透的雪光从窗外透进来,洒在大殿中,也照进了床帏,洒在榻中一道影子上。

  祁宴自那日拜见晋王之后就未曾出门,背上伤势需要静养,他便一直在殿中养伤。

  他抬头看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雪,目光缥缈,问身边护卫:“今日正月十三,是阿娘的忌日吧?”

  祁宴手撑着床榻起身:“南烛,你将火盆拿到外面檐下,我为阿娘烧点纸钱。”

  护卫去寻火盆,“少主,火盆里还有最后一点木炭。晚上怕是不够用了。”

  祁宴披上外袍,“无事,够烧纸钱就行。”

  祁宴伤势过重,经不起路程颠簸,并未离开王宫前去将军府,只是宫中宫规森严,要找到这些纸钱并不容易,也费了祁宴不少门路。

  祁宴推开门,冷风呼啸灌入,吹得他长袍一角飘飞,他走进雪地中,蹲下身,袍角与腰间配饰坠在雪地上,抬起手将纸钱洒进盆中。

  幽幽静静的火光升腾起,映亮他苍□□致的面容。

  祁宴的眼中倒映着明暗摇曳的火光。有雪粒沸沸扬扬飘落在木炭上,火苗左右摇晃,下一刻就要熄灭,祁宴抬起披风袖摆,为火盆挡住冷风。

  纸钱烧成了灰烬,随风飘飞升起,往苍灰色的天际飘去。

  祁宴露出浅浅的笑意,对着冷空轻唤了一声:“阿娘。”

  南烛在旁看着。

  祁宴半蹲着,柔声地自说自话,以孩儿的口吻,向姬琴公主诉说自己来晋国大半年的遭遇。

  纸钱都已烧光,祁宴却久久未动,陪着火盆中最后的一缕火苗消失殆尽,又待上好一会,这才缓缓起身。

  南烛去捧火盆,“少主年少英勇,如今也在晋国成了将军,公主知晓定然欣慰。这个时候想必老将军也在祭奠公主吧。”

  祁宴微微一笑,拢了拢披风,道:“我们回去。”

  王殿之中,晋王与臣子议事,一议便到了傍晚。

  殿中臣子离去后,晋王扯了扯衣襟,洪硕扶着其起身,“宫人已为大王摆好晚膳,大王移步内殿便可。”

  今日是姬琴公主的忌日,清晨晋王为公主上一炷香,而按照惯例,宫中也会备下一桌公主从前喜欢的菜式,放上两双筷子,一双给晋王,一双给公主。

  晋王嗯了一声,转步往内殿走去。

  这一顿晚膳,晋王用了很久,洪硕侍立在外头,不敢进去打扰,只将内殿留给晋王。

  许久之后,洪硕挑帘子入内。

  晋王靠案几后,身侧窗户大开着,大片雪花直接从外头飘了进来,有几粒沾染到了他裘衣上。而他不动,举目眺望着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洪硕弯下腰,声音轻轻的:“大王,医工交代过,正值冬日,您当保暖,不宜吹冷风。”

  晋王全然未听进去,只喃喃道:“从前阿琴在时,每到年关,都会陪寡人身侧为寡人抚琴。寡人实在想念女儿的琴音啊。”

  老人抱着手炉,孤寂地坐着,月色加重了他身上的寂寥感。

  洪硕默了一刻:“不若奴婢去请楚公主来为殿下抚琴一曲?今日殿下与臣子商谈立储之事直到傍晚,公主的琴音或可缓解殿下的疲累,也可缓解殿下对公主思念之情。”

  晋王转过头来:“你倒是向着卫蓁,这个时候也不忘在寡人面前提起她。”

  他一下揭穿洪硕的心思,却也并未表现出分毫不悦。

  “奴婢是看着大王青睐楚公主才如此说的,大王虽严厉,对楚公主和祁将军却是都极好。”

  晋王面露讥嘲之色:“寡人对祁宴是好,可祁宴何曾记过寡人对他的恩情。寡人叫他这几日莫要出现,他便真不来见寡人了?”

  好半晌,晋王只觉心中烦躁异常,抬手示意洪硕扶自己起来。

  “扶寡人去见祁宴。今日是他阿娘的忌日,寡人去看看他此刻在做甚。”

  洪硕一愣:“可大王,您身上伤口……”

  晋王道:“无妨,你且引路便是。”

  快入夜了,灯笼左右摇晃,烛光与风雪在泼墨般的夜色中交织缠绵。

  祁宴就在殿内,正趴在榻上。左盈帮其上完药,起身将双手在水盆中浸了浸,“将军的伤势是皮外伤,未曾伤及筋骨,只要按时上药,伤口处生肌去疤,很快就能痊愈。”

  祁宴脸埋在枕头中,嗯了一声,“左盈,你将药也给公主送一份。”

  左盈才应下,余光瞥见一道影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外,定睛一看,正是晋王。

  对方跨入门槛,抬手示意他莫要出声,左盈朝其行礼,拎起药箱,退了出去。

  殿门在背后关上,晋王拍了拍身上的雪,一眼便看到床帏之后趴着的祁宴。

  少年赤着膊,身上缠满纱布条,额间碎发上还沾着细碎的汗珠,双目安静地闭着,仿佛太累睡了过去。

  晋王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床榻上人的动静,这才迈开步伐朝榻边走去,他坐下,静静打量着面前人。

  烛光勾勒出年轻男子漂亮的眉眼,他眼帘浓密,眼角轻勾,每一分弧度都恰到好处,在灯下显得尤为温和,一瞬间令晋王想到了故人。

  他苍老的手从袖管中探出,悬在半空中许久,终是慢慢覆了上去,便觉祁宴眼睫在自己掌下一颤。

  年轻男子睁开眼,眸中一闪而过惑色:“大王。”

  “你醒了。”晋王收回手,语调冷淡,“寡人夜里出来,正逢大雪,无处歇脚,路过你这处院子,只是顺道进来坐一会。”

  “嗯。”少年就低低回了这一声,没再开口。

  这态度平平叫晋王觉得,反成了自己非要来见他不可。

  晋王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扫视这一间大殿,殿内陈设简朴,处处透着冰冷,无一点生气。

  晋王拢紧身上狐裘:“屋内冷如冰窖,怎不点火盆?”

  “大王忘了,您叫医工不许给我上药,也不许宫人送炭火来。”

  晋王经他一提醒,想起自己气急之下的确下过这一命令。

  “寡人叫你不许点炭火,你记得一清二楚,叫你不许与楚公主在一起,你怎么偏就不听?”

  祁宴不语。

  晋王冷冷一笑:“还和寡人犟,真不知你这脾气学了谁。”

  祁宴道:“臣性情继承父母,自然也是承袭于祖辈。”

  他说得面色坦然,晋王倒被堵得说不上话来。

  晋王道:“今日是你母亲的忌日,你可知晓?”

  两三刻的沉默,祁宴道:“臣未曾忘记过,早些时候已经给她烧过纸。”

  晋王眼中坚冰似的神色渐渐消融,他哑着声音道:“祁宴,你对你母亲可还有印象?”

  祁宴道:“有的。阿娘去世的早,但臣这么多年还记得阿娘的音容笑貌,记得阿娘极爱花钿。”

  在他三四岁的记忆里,阿娘身影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坐在梳妆镜前,长裙柔媚地贴顺着地面,自己捧着脸趴在阿娘的膝上,父亲为她贴上花钿,那些珠宝华簪折射出明灭的光亮,与融融金光点落在她眼里,她笑靥温柔,这是祁宴为数不多的的印象,埋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祁宴轻声道:“在瑕城封地,我时常会去阿娘屋子,看到那些从未变过的摆设,便感觉她好像仍陪在我身边。”

  晋王眸光微荡,声音渺渺如烟:“是,她是爱花钿,从小就喜欢漂亮的东西,寡人给她的嫁妆都是各类首饰。”68.承诺“寡人可将卫蓁许配给你。”……: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思量起往事,浓烈的感情便如潮水涌来,晋王抽出思绪,看向面前人:“寡人问你,你可知罪?”

  少年缓缓抬起头。

  说了这么久,晋王愿意看在女儿的面上,给祁宴一次机会,只要祁宴肯低头。

  祁宴声音平静:“臣何罪之有?臣倾慕女儿家,愿与她结为眷侣,此情出于本心,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就算大王逼臣认罪,可大王知晓我心中的答案。”

  “你若当真是不知悔改,那寡人便按照律令治你的罪。”

  祁宴起身:“臣甘愿受罚。”

  晋王气得说不上话来,看着面前执拗的少年,也早就预料到会得到这个回答。

  他叹息道:“在见到你前,寡人也曾想过姬琴的孩子会是何样,你当真与她一样不知悔改,不撞南墙心不改。”

  晋王起身欲走,目光落在他枕边,“你养伤时还在看兵书?”

  “是,臣既为将领,便不能有一日废止学习。从前大大小小无数战役,皆能为我所学,”

  晋王神色复杂,转身离开大殿。

  一出大殿,洪硕立马上来为他撑起雨伞。

  雪珠打在伞面上,晋王突然停下,望着浓墨般的天穹,“朝臣都在劝寡人立储君,可朝中根本无储君可立。若祁宴是寡人之孙,那该多好。”

  洪硕听得脚步一顿:“大王……祁将军乃是您外孙啊。”

  “是,若是将其过继到寡人名下呢?”晋王道。

  洪硕握着伞的手柄发软:“大王这如何能行?古往至今从未有过外嫁女子之子即位的先例。”

  这涉及到储君的册立须得万分谨慎,一旦起了争议,那便遗下无穷的后患。

  洪硕知晋王随口一提,绝无可能传位于祁宴,可听到这话心惊肉跳。

  “储君难立啊。”晋王叹道,“寡人膝下这些孙子各有各的不足,长孙狂妄,目中无人,次孙平庸,目光短浅,再有几人都是碌碌无为之辈,唯有姬渊姬沃稍微出挑。”

  晋王与洪硕缓慢地往前走着,问道:“你以为王孙中谁最合适储君之位?”

  “奴婢不敢妄议朝政。”

  晋王道:“姬沃只可当守成之君,耕耘树艺,关心民生,若是太平之世,必能有一番作为,可如今是乱世,乱世需要狠厉之君,其性格软弱,难以服下,姬渊行事更是稳妥,也懂谋略御下之道,可其专营朝堂谋术,并非放眼天下之君,也不如姬沃知民间疾苦,此二人相比祁宴,都实在差太多。”

  “只是他到底并非寡人的孙子,若是孙子那就省心多了。”晋王长吁出一口气。

  他回过头,望向身后落后几丈远的宫人,宫人手中所捧的盔甲,已沾满了雪花。

  这件盔甲是晋王特地为祁宴所打,本是打算在祁宴从南方楚国回来后,就嘉赠于他,不曾想这中间出现了那样多的波折。

  “祁宴这般目中无寡人,若寡人一下就原谅过错,是不是显得太过轻易心软?”晋王道。

  洪硕摇了摇头:“祁少将军并非目中无大王,而是少年人性子硬,不肯压弯傲骨。大王既今日来探望将军,也莫要再一味纠结,反倒叫自己一直过意不去。”

  “你说的是,可寡人不可能这样轻飘飘揭过去,一定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才是。”

  晋王挥手,示意宫人将盔甲先收起来,缓步往前走着。

  快回到王殿时,一道身影立在殿门口,见到晋王,立马便迎了上来,“大王,臣负责调查王殿内奸一事,今晚已有结果,那宫人被拷打,已经吐出了实话。”

  “吐出来了?”晋王眯了眯眼,“进殿说吧。”

  而次日,卫蓁起身不久,王殿那边便传话,让卫蓁过去一趟。

  卫蓁数日不曾被晋王召见,敏锐察觉到不对,问来接自己的洪硕:“大王召我是何事?”

  “昨夜司狱来向大王禀告宫中内奸一事,大王听后气血攻心,头风复发,故而奴婢来请公主去。”

  卫蓁道:“内奸调查的结果出来了?”

  此事关乎不小,但洪硕知卫蓁无二心,也不瞒着她了道:“是,那宦官公主也见过,就是王殿里当差的安竹,是他在除夕那夜给晋王礼服做了手脚。”

  卫蓁道:“我记得,他应当入宫当差多年,何以就这般要谋害大王?那背后可有旁人主使?”

  “这安竹生于晋国,虽是晋国人,然其家母是齐国人士,故而安竹有一半齐国血统,其被拷问已经将内情全盘招供,此番背后主使之人的齐王,除夕宴上猛兽发狂便是齐王一手谋划,欲用野兽除去大王。”

  卫蓁心惊不已:“他一个小小的宦官,如何能与齐王联系上?”

  “这便要问齐国公主了。她与兄长暗中有信件往来,敲定除夕之夜事变,齐国公主暗中搭线,找上安竹,给了他能使得野兽发狂的香料,威逼利诱安竹,安竹上钩愿意相助。如今事情败露,齐国公主被拷打之下已经认罪,称自己无奈,被异母的兄长送来和亲,齐王以远在家乡幼弟相逼,才不得不为之。”

  卫蓁平日在学宫之中,也与齐国公主时常见面,虽是点头之交,相处也算和睦,万万想不到其会被齐王利用,但其意图谋害晋王,下场自是可以预料。

  卫蓁长叹了一口气。到了大殿,一入内,才发现王殿之中坐着几位大臣,祁宴在一旁,姬渊与姬沃也同样在场。

  随着她走进,殿内安静了一瞬。

  卫蓁到晋王身边跪坐下,向其行礼。

  晋王坐在案几后,看着下方的臣子:“齐王竖子,暗害寡人,乃是赤.裸裸地挑战寡人之威,今日召诸位爱卿来密谈,正是商议此事,寡人当如何做,晋国该如何做?爱卿们有何想法,不妨直言。”

  左下方臣子出声:“大王切记动怒,先派使臣前去和谈,试探齐王态度,令其必给一个交代。”

  “竖子已经骑到寡人头上,还要使臣和谈?”晋王拍案,桌上笔墨纸砚随之一震,下方众臣低下头。

  “寡人若忍,怕是便不用当这晋王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晋王的态度已然明显。

  晋王看向右边,“祁宴,此事你如何看?”

  祁宴从案后起身:“齐王荒唐,蔑视王威,以如今晋国实力,伐齐如探囊取物,大晋锐士的刀剑已久未饮血,正是出鞘剑指东方之时!”

  “伐齐”二字一出,殿内一片议论。

  姬渊起身道:“晋国此时不正国威,在天下眼中便是畏惧齐国,如此何以称霸中原?”

  晋王道:“可寡人要的不止是伐齐……”

  在自己这话落地后,晋王看到祁宴抬起头来,知晓他定然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晋王从位上起来,长身如虎,身后是大开大合的屏风,“寡人要的是齐国,灭国!此乃唯一震慑齐国之法!”

  他的声音铿锵,一字一字,千钧一般,敲在殿内众人心尖上。

  晋王抬起手,将桌上那枚令牌扔到祁宴面前:“祁宴,你说你之罪任由寡人处置,寡人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齐王头颅落地之日,便是卫蓁被许配给你之时,如此,你可有异议?”

  这话令殿内霎时一静。卫蓁也睁大眼睛看着晋王。

  齐王头颅落地如何能实现?怕是要攻破王都才有可能,那与齐国亡国何异?那一日要等多久?若是齐王头颅一日不落地,那卫蓁岂不是一日不能被许配给祁宴?

  这话看似是功赏,更像是惩戒,给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不知何日才能实现。

  一时间,殿内目光皆看向殿中安静跪坐的少年。

  这晋王的许诺,他会同意吗?

  众人揣测着,或许祁宴放弃,走其他的路子,比此要来得快得多。

  然而令众人惊讶的是,祁宴慢慢俯下了身,“臣,愿率兵马东行,叩齐国东门,取齐王项上人头祭旗,成大王东征霸业。”

  他再慢慢抬起身子,看向晋王身边的卫蓁。

  卫蓁的心怦然加快,他冷静的声音清晰无比回荡:“君无戏言。请大王现在下旨,定下我与公主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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