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68章_可知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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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第68章

  第65章

  洛昙深站起来,“怎么回事?”

  “我倒是要听听你说是怎么回事!”洛运承罕见地大声呵斥,“他今天凌晨被货车撞死,你不知道?”

  “你认为是我?”洛昙深脸色渐冷。

  “最好不是你!”洛运承来回踱步,“但除了你,谁会对他一个残疾清洁工动手?”

  洛昙深只知道周谨川出院之后带着周仁嘉回到了池镇,但并不知道对方现在做的是什么工作。

  与洛运承对视数秒,他冷静道:“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运承在平板上点了几下,往桌上一扔,“自己看!”

  洛昙深拿起来,须臾,眉心拧紧。

  今天凌晨,池镇灶神二路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名男性清洁工在清扫马路时,被一辆疾驰的小型货车撞倒,并被拖行十数米,当场身亡。货车驾驶员逃逸,目前下落不明。

  新闻报道将死者称为“周某某”,但洛运承此时赶来兴师问罪,必然已经确定周某某正是周谨川。

  “你跟我说实话。”洛运承已经非常克制,“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洛昙深眉目阴沉,“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线索?”

  洛运承打量着他,拖开靠椅坐下,“警方猜测,这不是简单的事故。”

  “为什么?”

  “监控显示,肇事车辆是奔着周谨川去的,撞倒人之后没有任何刹车迹象。”

  洛昙深支着下巴,背脊突然渗出一片冷汗。

  洛运承怀疑他没错,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恨周谨川,更想置周谨川于死地。

  可他既不是驾驶货车的人,也没有指使任何人去要周谨川的命!

  “监控拍到了货车的车牌号。”洛运承捏着眉心,“警方已经找到车主,是个包工头,初步调查,和周谨川完全没有交集。”

  洛昙深问:“他是不是说,这辆车早已失窃?”

  洛运承目光冷寒。

  “你别这么盯着我,我只是根据你刚才说的合理推测。”洛昙深道:“如果真是蓄意杀人,那凶手肯定不会开着自己的车去撞人。”

  “货车在一周前失窃。”洛运承说,“出事的地点也比较蹊跷,有摄像头,能够拍下事故发生时的情形。而往前一百米是个盲区,那里同样是周谨川的清扫范围。如果是凶杀,凶手完全可以在盲区作案。”

  “他希望被拍下来。”洛昙深喃喃道。

  洛运承拿回平板,“八年前的事,你心里有数。周谨川的死是事故也好,凶杀也好,有心人只要想,就可以将你牵扯进去。”

  洛昙深冷哼,“你想说的是整个洛氏。”

  “你的任性已经让洛氏陷入过一次危机,这很有可能是第二次。你最好祈祷,没人会拿这件事做文章。”洛运承说完转身离开,极少见地将门摔得铿然作响。

  洛昙深坐回靠椅,心中异常烦躁。

  是谁杀了周谨川?

  为什么杀周谨川?

  除开当年欺骗洛宵聿感情,周谨川并未得罪过什么人。即便与人有过节,那也是常见的小摩擦,不至于被杀害。

  那周谨川死了谁会获利?

  周仁嘉吗?

  不,不可能。

  有人盯上了洛宵聿留给周谨川的那笔钱?

  但如果只是为了钱,不至于以这种方式杀人。

  反过来,周谨川死了谁会因此受到影响?

  毫无疑问,是他洛昙深。

  八年前,他为了报复,迫使周谨川丢了大学教师的工作,又让周谨川在原城失去立足之地。当时就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但那时网络不如现在发达,舆论不久就被盖了下去。

  今时不同以往,周谨川以环卫工人的身份死了,死相惨烈,肇事司机驾车逃逸,这事只要有人煽风,最后一定会有网友自发将火引到他身上。

  他甚至能想象出舆论是什么样。

  ——纨绔子弟一手遮天,昔日大学教师受辱沦为残疾清洁工,为讨生活深夜加班,不幸死于非命。

  “操!”他甩了甩头,将脸埋入手掌。

  胸中像有一团什么东西在沸腾鼓噪,将心蒸得空空如也。

  他痛恨周谨川,但也没有想到周谨川会就这么死了。

  并且极有可能是因他而死。

  是谁想借周谨川的死,将他架在火上烤?

  谁这么狠辣,单单是为了对付他,就杀死一个于己无关的人?

  这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许久,他抬起头,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事情的发展如洛昙深所料,当天中午,“环卫工人之死”就开始在网上发酵。

  洛家虽然能够控制舆论,但也难以堵住所有人的嘴。很快,“洛氏少爷”就成为热搜关键词。

  车祸至死常见,环卫工人被撞死也不少,但“大学教师受富家子弟迫害,惨遇车祸”却能轻而易举撩拨网友们的兴奋点。

  一时间,八年前的事被添油加醋翻了出来,洛昙深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网上的声音极为一致——豪门纨绔为所欲为,草菅人命。

  无数人痛骂:“你们有钱人的命才是命,我们普通人就活该被你们欺压?还有没有王法!”

  甚至有人毫无依据地认定,肇事司机正是受了“洛氏少爷”的指使,撞死周谨川是为了杀人灭口。

  深夜,洛昙深看着网上的口诛笔伐,既感到疲惫,又觉得荒谬。

  警方尚未找到司机,案件仍在侦破中,他就已经成为十恶不赦的罪人。

  而周谨川清贫端方,一生被权贵迫害,无力抗争,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

  没有人知道可怜人做了什么事。

  洛昙深抽着烟,庆幸没有人知道。

  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便是洛宵聿被拉出来,无法想象洛宵聿承受半点冷嘲热讽。

  网友也许会可怜洛宵聿,或者骂一声“有钱人活该”。

  任何一丝对洛宵聿的侮辱,他都接受不了。

  “少爷,您别看了。”林修翰说,“我们正在进行紧急公关,网民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您根本犯不着和他们置气。”

  洛昙深心中烦闷,见手机震动起来。

  这一天电话几乎就没断过,他烦不胜烦,已经关掉工作用的手机,此时震响的是另一部私人手机。

  知道这个号的没有多少人。

  他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接了起来。

  首先传来的是沉而急促的呼吸声,然后才是单於蜚的声音,“我刚看到网上的事。”

  洛昙深故作轻松地笑道,“你从早忙到晚,哪有时间上网?明天天不亮就得起来上工,别玩儿手机了,早些休息。”

  “你……”单於蜚的语气带着些许试探,“你怎么样?”

  “没事儿。”洛昙深点起支烟,“周谨川的死与我无关,警方自会查清楚。”

  单於蜚顿了两秒,“我来陪你吧。”

  “啧,不用,这都几点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别担心我,我能处理好。”

  “我很担心你。”

  洛昙深掸掉烟灰,蹙眉。

  单於蜚这通来电并没有让他感到被安抚,反而更加不悦。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失去至亲的人不欲在人前显露痛苦,可每个人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说着“节哀顺变”。

  痛苦是自己的,旁人的安抚有什么用?

  他不想和单於蜚分享心里的郁结,一来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显出弱势,在床上示弱是情趣,而现在显然不是玩情趣的时候;二来单於蜚无法给予实质性的帮助,所以这份关心显得极其廉价。

  他又想起上次单於蜚拒绝重返原城大学的事。

  说到底,单於蜚与他根本不在一个阶层里。他看得更远,而单於蜚当个工人、服务员就满足了,甚至说出“暂时不想改变”这种没眼界的话。

  他宁愿单於蜚利用这段感情,为将来谋一个可观的出路。

  但单於蜚什么都不要。

  这可不是值得歌颂的“与世无争”,说难听一些就是没出息。

  此时此刻,他不需要被担心,亦不需要安抚,更不需要做爱。单於蜚对他说的话,就像一句不痛不痒的“喝杯热水吧”。

  不过,他亦不愿意将内心的不满倾倒在单於蜚身上。

  对尚未分手的恋人,他能够维持应有的耐心与周到。

  “我真的没事。”他温声说:“你早些睡,等事情解决了,我再去找你。”

  单於蜚似乎还想说什么,他道了声“乖,听话”,就挂了电话。

  手机几乎是被他扔在桌上的。

  而摩托厂安静的家属区,单於蜚盯着手机,直到屏幕已经黑下去很久,才沉沉叹了口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

  车祸之后的第三天,正当公关已见成效之时,网上突然开始疯传一段视频。

  视频里,平征瘦削苍白,声泪俱下地讲述自己被“洛氏少爷”玩弄感情的始末,最后甚至展示了一张精神鉴定书,自称因为“洛氏少爷”的始乱终弃,已经患上严重的抑郁症,每天都想结束生命。

  洛昙深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而他那些混乱不堪的感情经历,本来就是一笔扯不清的烂账。

  单於蜚每天都给他打电话,他不想倾述,只想尽早挖出那个在背后对付他的人,每每接起电话,说不到三句就草草挂断,完全没有想过单於蜚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来关心他。

  焦头烂额之际,林修翰快步走入办公室,“少爷,贺先生找您,电话打到秘书办来了。”

  “什么贺先生?”洛昙深问。

  “您的联姻对……”林修翰改口,“贺岳林贺先生。”

  洛昙深眼色一动,“接过来。”

  贺岳林的声音传来,陌生,散漫,带着笑意,“我可以帮你,揪出那个欺负你的人。”

  第66章

  “欺负”二字贺岳林咬得格外清晰。洛昙深感到好笑,“小孩儿才会被欺负,成年人只讲算计。”

  “算我用词不当。”贺岳林轻笑,“你知道,我这些年都在国外,汉语有些退化,见笑了。”

  洛昙深低哼一声。

  “那么——”贺岳林清了清嗓子,又道:“我帮你揪出那个算计你的人,可好?”

  “你这是身在国外,心系祖国啊。”洛昙深说:“别是成了个网瘾青年,成天泡在国内的互联网上吧?”

  “心系祖国,更心系你。”贺岳林语气里的挑逗昭然若揭,“你被人欺……被人算计了,我恨不得连夜回到你身边,为你分忧解难。”

  这番调子,寻常人听来恐怕早已沦陷,但洛昙深偏偏亦是游戏情场之人,与贺岳林不分伯仲,闻言只道:“那你怎么不回来?”

  “我这不是想先知会你一声吗?”贺岳林说:“万一你压根儿不想看见我,我又何必回来给你添堵?”

  洛昙深点烟,打火机“叮”一声响。

  “在抽烟?”贺岳林道:“看来这事的确让你烦心。”

  “你的条件是什么?”洛昙深突然问。

  “嗯?什么条件?”

  “帮我的条件。”

  贺岳林似乎叹了口气,“你我之间谈条件,是不是太见外了?”

  “我不记得我们已经熟到了不用谈条件的地步。”洛昙深骄傲惯了,别说现在还没到进退维谷的地步,就算真的腹背受敌,也不至于放下身段。

  “你可真是……”贺岳林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别说你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

  “你说那件事啊?”洛昙深靠进椅背里,“不是说等你回国了洛、贺两家再正式商量吗?”

  “他们商量他们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不准我们私下先沟通沟通感情?再说,你和我也不是陌生人吧,以前一起出海玩儿还叫我一声‘林哥’,怎么这一回国,就不爱理人了?”

  洛昙深把玩着打火机,半晌道:“你想怎么沟通感情?”

  “你是当事人,不方便出面。我是局外人,这事交给我,我把那个阴你的人找出来,算是送你一份见面礼。”贺岳林说得慢悠悠的,颇有些玩世不恭。

  “你不怕惹上麻烦?”洛昙深说。

  “我最想惹的,其实是你这个‘大麻烦’。”贺岳林笑,“又怕一不小心把你惹毛了,所以先试试水,先帮你解决掉碍事的‘小麻烦’。”

  洛昙深直截了当道:“我怀疑是明昭迟搞的鬼。”

  “好,那我就负责找证据。”贺岳林说,“放心,我可不会让我未来的未婚夫受一丁点儿委屈。”

  危机公关一波接着一波,风浪逐步平息,但影响已经造成,需要时间、金钱、人脉去填补。

  警方正在全力搜寻肇事司机,但案件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周谨川的儿子周仁嘉不知所踪。

  至于平征,目前身在国外,发布视频之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

  “是我的责任。”林修翰自责道:“您让我时刻注意他的动静,我疏忽了,没能盯紧他,让人有机可乘。”

  “明昭迟真够绝。”洛昙深咬牙,“肯定是他利用平征,并将平征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出国。”

  “少爷,现在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林修翰更加谨慎,“警方暂时还没有将事件定性为谋杀。”

  洛昙深摇头,“对明家来说,这种事情很容易做到。”

  林修翰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原城现在的几大豪门,起家时或多或少做过些不正经的生意,其中尤以明家最为突出。

  已经去世的明老太爷曾经是军火贩子,涉枪涉黑。明靖琛父亲那一辈开始“洗白”,现在俨然已是正派民族企业,纳税做慈善的大户。但有些根基并非能够轻易摘掉。

  况且明家树大根深,不可能与藏于黑暗中的势力彻底了断。

  要布置一场交通事故,杀死一个低微的环卫工人,对明昭迟来说太简单了。

  “明昭迟最近有没有什么动静?”洛昙深问。

  “仍然在闭门思过。”林修翰说:“除非必要,几乎不出门。我还听说,他近期可能会去国外。”

  “想溜?”

  “对外的说法是,去看望养病的表弟安玉心。”

  林修翰说完接到一个电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洛昙深问:“怎么?”

  “少爷,咱们说曹操曹操到。”

  明昭迟一身轻薄的运动休闲装,看上去像刚健过身,气色不错,见面就道:“我在这附近锻炼,听许少说你沾上点事儿,顺道过来看看你。怎么样,都解决了吧?”

  洛昙深冷笑。

  明昭迟只当没看见,又说:“这健身啊,果然好处多,汗一流,什么烦心事都忘了。难怪你一直喜欢健身,不爱和大家一块儿喝酒。”

  “你今天来,就是抒发你的健身心得?”洛昙深坐在沙发上,架起腿。

  “主要是来看看你。”明昭迟笑,“哎,你说咱俩算不算难兄难弟?前阵子我家当家的听人嚼舌根,把我关在家里反思,现在你又遇上了刁民。这事怎么就这么寸呢?我没做错什么,你也没有,却一起倒了霉。哎,否极泰来,否极泰来。我呢,反正别的事做不成,就迷上了锻炼,你要是也想健个身散会儿心,约我。”

  洛昙深食指在手背上敲动,“你真的没做错什么?”

  明昭迟露出“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你是来看自己的‘阶段性成果’吧?”洛昙深道:“还满意吗?”

  “洛少,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明昭迟仍旧笑着,“你难道认为这一切是我策划的?我和你之间不就是有些情感上的纠葛吗,我至于这么害你?”

  “情感纠葛?”洛昙深说:“别往你自己脸上贴金。和我有情感纠葛?你还不配。”

  明昭迟脸上有些挂不住,笑容僵硬,“算了,我好意来看望你,你心情不好,冲我使性子,我不跟你计较。”

  “周仁嘉和平征在哪里?”洛昙深问。

  明昭迟疑惑:“什么?”

  洛昙深一字一顿,“你把他们藏在哪里?”

  明昭迟遗憾地摇头,“抱歉,我实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平征……这名字我有些印象。噢,我想起来了,他是不是被你抛弃的那个书店店员?”

  洛昙深站起身,让人送客。

  “这事你做得不地道。”明昭迟已经退到了门边,还继续道:“我看过他的视频,确实挺可怜的。”

  洛昙深指着门外,“滚。”

  再起波澜是一周之后。

  多地警方合作,在远离池镇的毛棚乡找到了肇事货车,然而货车已经被烧成了空架子,里面有一具烧焦的尸体。

  经过牙髓鉴定,死者身份确认——罗康禄,打工者,生前在洛氏一处在建工地务工。

  已经趋于平静的舆论再次沸腾,警方启动了命案调查程序,连早已退休的洛老爷子也不得不出面活动。

  天气燥热起来,洛昙深与贺岳林联络频繁,却许久没有找过单於蜚。

  一日午后,单於蜚打电话来,问最近情况有没有好一些。

  洛昙深敷衍道:“没事了,你别操心。”

  “今天有空吗?”单於蜚说:“餐厅开始供应红糖冰汤圆了,是夏季特定甜点,我给你送去。”

  洛昙深忙着与各路人马周旋,根本没有谈情说爱的兴致,本想直接拒绝,忽然意识到已经冷落单於蜚很久了。

  一丝并不明显的歉疚在胸中涌起。

  犹豫了一会儿,他笑道:“行,你什么时候来?”

  “我今晚可以和人换班,九点好吗?”

  “你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下楼接你。”

  放下手机,洛昙深心情转好,甚至开始期待晚上的甜点宵夜。

  但这种好心情很快被各种琐事干扰。

  洛氏仍然处在风口浪尖。

  晚上八点半,单於蜚赶到洛氏集团。

  冰汤圆很有讲究,只能现冷现吃。如果和冰块搁在一起久了,汤圆就会渐渐变硬,失去应有的口感。

  所以他带了两个保温壶,一个装着汤圆,一个装着冰块。另外还带了一个多格饭盒,每个格子里都放着花生碎、鲜花酱、葡萄干、糍粑粒等刚做好的配料。

  八点五十五分,他才拨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通着,却无人接听。

  他又打给林修翰,林修翰也没接电话。

  洛昙深的办公室在高管楼层,没有许可,外来者根本上不去。

  他等了一会儿,再打给洛昙深,还是没人接。

  到了九点半,他走去前台,询问是否可以帮忙联系洛昙深。

  前台值班员并不认识他,查过记录后微笑摇头,“抱歉先生,我们这里没有您的预约。”

  他只好回到大厅的会客区,坐在排椅上,抱着两个保温壶和一个饭盒,泛起的失落隐藏在平静的眼中,悄无声息。

  夜里的大厅很安静,他的背影有些孤单。

  洛昙深是在八点驾车离开的,贺岳林突然回国,提出要他接风洗尘。

  他一下午忙了不少事,忘了单於蜚晚上会给他送红糖冰汤圆。

  贺岳林的航班少许晚点,推着行李箱,款款走进他的视野里。第67章

  和洛昙深记忆里的贺岳林相比,眼前的男人气质更加成熟温和——虽然眉眼间仍旧是熟悉的轻佻与玩世不恭。

  二十出头的贺岳林是个浑身痞气的贵公子,心安理得在国外挥霍无度,热爱车与美人,是土豪赛道与游轮party上的常客。

  但与别的纨绔相比,贺岳林又多了几分艺术气息,玩过摇滚乐队,还精通钢琴与古筝这俩看似南辕北辙的乐器。私生活放浪,因着一副好皮囊与厚实的家底,有过多少段情连他自己也数不清楚。

  转眼数年过去,极无规律的生活居然没有将贺岳林变成个油腻男人。皮囊未改,举手投足间却多了些许岁月给予的温润魅力。

  茶室,茗香阵阵。

  洛昙深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算起来,我们有快六年没见了吧?”贺岳林已经脱下外套,只穿一件深色手工衬衣,领口敞开,衣袖挽至小臂,从容道:“我最后一次带你出去玩儿,你好像还没满十九岁。”

  “我不得不再次纠正你的用词。”洛昙深说:“不是你带我,是我们一起。”

  贺岳林笑道:“我比你大两岁,怎么就不能带你了?还是说,你觉得我用‘带’这个词,显得你像个小朋友?”

  洛昙深斟茶的手一抖,几滴茶汤洒了出来。

  “我开个玩笑。”贺岳林抽出纸巾,将桌上的水痕擦干。

  洛昙深看着他的手与小臂,继而视线向上,扫过他的下巴、鼻梁,及至眉弓、额头。

  贺岳林有小半欧洲血统,皮肤偏白,瞳仁是浅灰色的,头发却是亚洲人常见的黑色,面部轮廓深邃,喜欢笑,但笑意很少落进眼底,所以即便是笑着,看上去也有种轻浮的冷感。

  以前贺岳林年纪轻,痞多于冷,现在阅历上去了,气场也略有改变,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漠就更加显著。

  “我是不是比以前更帅了?”贺岳林品了口茶,笑盈盈地问。

  “你和以前一样不怎么要脸。”洛昙深说。

  “那你就是和以前一样直白。”贺岳林顺当地接过,“我如果不是比以前更帅了,你为什么盯着我看?”

  洛昙深不愿落下风,正要顶回去,又听贺岳林道:“算了,我就喜欢你这样。小深,你有高高在上,为所欲为的资本。”

  洛昙深略一蹙眉,“别这么叫我。”

  贺岳林点到为止,“好,今天时间不早,我们先说正事。”

  洛昙深放下茶碗,抬眼看向他。

  “平征现在在K国,恰好我朋友在K国有点门路。”贺岳林道:“现在已经将他‘保护’起来了。”

  洛昙深清楚,贺岳林口中的“有点门路”定然是势力通天,“平征交待了什么?”

  “他发布关于你的视频是受人蛊惑,也是此人送他到K国。对方说是帮他在K国开始新生活,事实上是将他软禁在K国。我朋友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非法拘禁、监控长达一个月。”

  “这人是谁?”

  贺岳林耸了耸肩,“一个不知名的小喽啰。不过从这个喽啰往下摸,蔓藤的另一端,正是你猜测的明家。”

  洛昙深眯眼,“明昭迟。”

  “暂时还不能确定是明昭迟还是其他人。”贺岳林笑了笑,“不过你认为是他,我就相信你的直觉好了。”

  洛昙深注视着金红色的茶汤,手指在下巴摩挲。

  贺岳林等了一会儿,问:“在想什么?”

  “拿到明昭迟指使平征的证据意义不大。”茶汤的波光倒映在洛昙深眼中,“我想要的是明昭迟在国内犯罪的证据。周谨川和肇事司机都已经死了,周仁嘉下落不明,这一切如果都是明昭迟的手笔,那他必须付出代价。”

  贺岳林说:“这就是我没有立即将平征带回来的原因。车祸这一块我还在查,在得到确切的证据之前,我们最好不要惊动明昭迟,或者说明家。”

  洛昙深揉着眉心,叫来佐茶的餐点,扯出一个客气的笑,“这次麻烦你了。”

  “不用和我这么客气。”贺岳林说:“谁动你,就是动我,我咽得下这口气?”

  茶室建在湖边,零星的星光点缀在湖水里,空气里夏天的气息被晕染上了一层潮湿。

  洛昙深将切好的茶点推到贺岳林面前,半开玩笑半正色地问:“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

  贺岳林正在喝茶,闻言被呛得咳了起来。

  洛昙深懒得对他嘘寒问暖,状似冷漠地看着。

  “你这话说得……”贺岳林用纸巾擦手与嘴,“我好端端的,除了吃喝玩乐,还能经历什么?”

  “我记得你以前恣意张扬,从来不会委屈自己。”

  “我现在也很任性妄为啊,哪里委屈自己了?”

  洛昙深十指交叠,“如果是以前的你,一定不会答应回国联姻。我有意刁难,你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

  贺岳林笑弯了眼尾,“先回答你后面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如果你耍横,我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你这不是回答,是提问。”

  “行行行,那就当是提问。”贺岳林说:“以前你也没有故意为难过我吧?你就那么确定,一被你刁难,我就会垮下脸?”

  洛昙深挑起一边眉。

  “我不会。”贺岳林神情很自然,“对你,我向来很有耐心。”

  洛昙深却不大自在起来,端碗喝茶,别开视线,“是吗?”

  “你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孩——先别急着瞪我,我是说你当年,十六七岁,怎么就不是小孩了?”贺岳林接着道:“我想不动心都难,不过你那时还未成年,我不至于糟蹋到你身上去。”

  洛昙深很轻地哼了一声。

  “现在回答前面一个问题。”贺岳林摊开手,“人,尤其是年轻人,想法每时每刻都在改变,不然闪婚闪离的人怎么那么多?不过我呢,已经经过深思熟虑。回国联姻,一来是因为联姻对象是你,我可以接受,二来我年纪大了,也渐渐想有一个伴儿。”

  “你少来。”洛昙深说:“二十六岁也叫‘年纪大了’?”

  “就算是我夸张了吧。但你不能否认,人不会永远年轻,永远二十岁。我不想到了四十岁、五十岁,突然觉得该有个伴儿,却已经错过了最佳人选。”

  “所以对你来说,我是最佳人选?”

  贺岳林道:“我认为‘最佳人选’这一说法对我们彼此来说都很合适。难道你有比我更满意的人选?”

  两人隔着茶桌对视,彼此试探,冷静,亲昵,却又疏离。

  须臾,洛昙深突然笑了。

  贺岳林轻松道:“想明白了?”

  “我们是一类人。”洛昙深说:“你是这个意思吧?”

  “你一直很聪明,我和你交流完全没有障碍。”贺岳林端着茶碗,“很多人觉得爱情是一起生活的前提,但我认为,彼此认同才是。如果我们结婚,将来一定会过得很舒适。”

  洛昙深嗤笑,“那倒是,毕竟都是冷血动物。”

  “别这么说你自己。”贺岳林道:“我们这算不算是达成共识了?”

  洛昙深唇角略微绷紧,“给我一些时间。”

  贺岳林了然,“你有‘感情债’需要处理?”

  “我现在不是单身。”洛昙深并不隐瞒,“我有个小男朋友,起码在他生日之前,我与你的交往不会超过朋友的范畴。”

  “陪他过完生日,你就要甩掉他?”贺岳林看戏般道:“这个‘礼物’还真是别出心裁。”

  洛昙深蹙眉。

  “生气了?”贺岳林支起下巴,不紧不慢道:“你对这个小男朋友用情不浅?”

  洛昙深道:“我不想和你谈论他。”

  贺岳林却说:“你的名字里有一个‘深’字,但你与我一样,都是无法给予深情的人。你用情太浅,而我不知深情为何物。所以,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洛昙深喝着茶,默不作声。

  “倒是‘昙’这个字更适合你。”贺岳林又道:“你付出的感情只是昙花一现,盛放即凋零。”

  “知道你是个艺术家。”洛昙深摆手,“但别在我这儿卖弄。”

  贺岳林一笑,“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从湖畔的茶室离开,洛昙深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才想起与单於蜚约好见面。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二点。

  那个与日常工作无关的手机被他忘在车上,还因为之前开会而设置成了静音,现下看到,发现单於蜚打了两个电话来。

  犹豫半分钟,他拨了过去。

  单於蜚的声音传来,与平时没有两样,温柔,平静,包容。

  “抱歉。”他甚至没有解释为什么爽约,问:“你已经回去了吧?”

  “嗯。”单於蜚说:“冰汤圆放得太久就不好吃了,我下次再给你做。”

  洛昙深放下心来,“那你快休息,我这还有事。对了,上次不是说陪你过生日吗?这都到夏天了,你想想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单於蜚说:“好。”

  “那就这样。”洛昙深挂断电话,出了一会儿神,突然将单於蜚与贺岳林做了个比较。

  面对突如其来的困境,贺岳林能够给予他实实在在的协助,而单於蜚只能给他做一碗冰汤圆。

  他捂住上半张脸,心里有种无法解释的空落。

  同一时刻,已经在洛氏集团一楼大厅等了四个小时的单於蜚打开保温壶和饭盒。

  冰块还没有融化,冒着冷气,但汤圆已经黏糊在一起了。

  他将花生碎等配料与汤圆和在一起,草草搅拌几下,舀进嘴里。

  冰汤圆放久了不好吃,但并非不能当做果腹的食物。

  他知道洛昙深近来心情不好,又累,所以找同事换班,匆忙赶来送这份冰汤圆,不为别的,只希望洛昙深能高兴一点。

  换班只能换几小时,他在餐厅忙到了八点才离开。

  根本来不及吃晚饭。

  这一碗没有任何卖相的“过期”汤圆,成了他迟来的晚餐。

  第68章

  入夏以来,原城最大的新闻不过“明氏继承人涉嫌买凶杀人”,但经过明家的施压干预,真相早已远离普通大众的视线。

  但在上流圈子里,此事却掀起了惊天动荡。

  “你和明昭迟到底结了什么仇啊?他疯了吗突然这么整你!”许沐初暂停了一切娱乐活动,恨不得天天堵在洛昙深家门口,这回终于把人给逮着了,立马刨根问底,“我瞧你俩也没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啊,以前你和他弟不还挺好的吗?”

  洛昙深正在试新到的高定西装,在等身镜前左右转了转,“你个傻白甜少爷,这些腌臜事还是少知道为好。”

  “你才傻白甜!”许沐初趴在一边的吧台上,“我好奇这么久了,你就跟我说说吧!”

  “没什么好说。警方那儿已经有明确的证据,明昭迟勾结黑恶势力,威逼利诱,迫使罗康禄驾驶偷盗来的车撞死周谨川。”洛昙深神情平静,像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至于他为什么恨我,费尽心思想将祸水引到我身上来,那你就只能去问他了。”

  “呸!他都‘进去’了,我要问他不是也得‘进去’吗?我可没干过这么伤天害理的事!”

  洛昙深一笑,低头拨弄袖扣。

  “那到底是什么证据啊?”许沐初摆出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这消息封锁得可够严的。”

  “出事的是明昭迟,明靖琛巴不得把所有人的嘴都堵上,还能让消息随便乱传?”洛昙深嗤笑,“我看你还是别打听了,少管闲事活得比较久。”

  许沐初大约是知道问不出东西来了,索性换话题,“内什么,贺家在其中帮了不少忙吧?贺岳林大张旗鼓回来,摆明就是给警方施压。”

  洛昙深整理衣领的手一顿,“算是吧。”

  “那你们两家现在是怎么着?”许沐初说着突然瞪眼,“我操,贺岳林要联姻的不会就是你吧?”

  洛昙深不咸不淡道:“是我又如何?”

  许沐初彻底震惊,接着恍然大悟,“我就说贺家怎么突然掺和这件事,明家又怎么眼睁睁看着明昭迟进去……你们两家加起来,明靖琛能耐再大,也不能硬着来。不过明昭迟不至于真的坐牢吧?”

  洛昙深没再继续答疑解惑,敷衍着把许沐初送走,让人将西装收起来挂好。

  贺岳林说要帮忙,就真的出手了。

  原城的权贵中,贺家背景比较特殊,并非单纯的商人。贺岳林想查什么,远比一般人容易。

  目前已有的证据包括通话录音、人证、交易记录,但明家如果不计一切后果“活动”,实际上可以将明昭迟摘出来。

  这就要看明靖琛如何抉择。

  洛氏此次受到了极大的负面影响,洛运承不肯善罢甘休,而贺家也因为幺子的任性而横插一脚,各方面势力正在交锋博弈。

  权衡一切的不是亲情,也不是正义,而是利益。

  前两天贺岳林来过一回,带来一个“好消息”。

  明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明昭迟的二叔三叔本来就不满明靖琛掌权,这几年一直想方设法勾结、使诈,但明靖琛为人精明,手段强硬,将乱象全都镇了下去,此番面对独子闯的大祸,却隐隐有了难以招架的趋势。

  “我们拿到的其实都是间接证据,确实不足以给明昭迟定罪。”贺岳林说:“不过明昭迟这‘坑爹货’算是把明靖琛的规划全给搅乱了。作为继承人,他本来就不怎么得人心,现在还出了这种岔子。如果我是明厢合、明弋善,我肯定不会简简单单让这件事过去。”

  “明靖琛现在只有两个选择。”洛昙深道:“让独子去坐牢,借以保全自己的名声。或者使手段让明昭迟出来……”

  “如果是后一种,那照明家现在的情况,他必须‘退位’。”贺岳林摇头,“我认为他不会这么做。一旦权力在手,谁愿意再将它交出去?”

  “明靖琛连一个私生子都没有?”洛昙深问。

  “据我所知,明靖琛在感情上相当正直,或者说是冷淡,从来没有传出过任何桃色新闻。”

  “那失去明昭迟,他就是后继无人。”

  贺岳林笑了笑,“大好的日子,我们为什么要替明靖琛操心有没有继承人的问题?不如和我约个会,庆祝咱们的小胜利,怎么样?”

  “不了。”洛昙深脸色微变。

  “还惦记着你那小男朋友?”贺岳林不在意,“哎,你俩什么时候好聚好散?”

  洛昙深蹙眉,“我说过,不想和你谈论有关他的事。”

  贺岳林摆了个投降的姿势,语气纵容,“好好,你惦记他,我惦记你,等你好好处理完,我再正儿八经和你谈婚论嫁。”

  “少爷。”周姨端来糖水,“许少爷已经走了么?我还多做了一份呢,您尝尝,这是今年流行的红糖冰汤圆。”

  洛昙深回神,看着瓷碗里晶莹剔透的冰块与汤圆。

  周姨一边介绍,一边将玫瑰酱、莲子、山楂、花生碎加进去,“尝尝甜不甜,不甜我再加些红糖,这个要马上吃,过个十来分钟,汤圆就冻结实了。”

  洛昙深端起碗,想起爽约的那个晚上。

  如果冰汤圆的最佳赏味期限只有十分钟,那么那天单於蜚是怎么将冰汤圆拿去洛氏集团的?

  冰、汤圆、配料全部分开放?

  那需要拿多少个盒子?

  是不是还带了保温壶?

  “哎少爷?”周姨问:“您不吃吗?”

  他拿了车钥匙,往门外走去,“下回再吃。”

  接到电话时,单於蜚正在楼下晒被子。

  今日轮休,夏季阳光耀眼,正好给冬被杀杀菌。

  “现在吗?”单於蜚站在午后的艳阳下,身上笼罩着一圈光芒,“好,你来吧,我等你。”

  一小时后,洛昙深放松地坐在单家的木桌边,等着早该属于自己的红糖冰汤圆。

  单於蜚在厨房忙碌——熬化红糖、将花生碾碎、煮汤圆、调鲜花酱……

  冰汤圆的保鲜期短得惊人,制作的工序却很是繁琐。

  洛昙深等得有些不耐烦,歪着身子问:“还没好啊?”

  “还有一会儿。”单於蜚说。

  洛昙深无聊,干脆去厨房里守着,边看边问:“那天你是把汤圆和冰块分开带去我那儿的吗?”

  单於蜚手指微顿,“嗯。”

  洛昙深有些内疚,“抱歉啊,让你白忙一场。”

  “没事。”单於蜚只是笑。

  “你等了多久?”洛昙深又道:“我听周姨说,这种甜点做好后十分钟就冻硬了。”

  “没等多,我联系不上你,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那就好。”洛昙深内疚感减轻,“汤圆是全部倒掉了吗?”

  “嗯。”

  说着,单於蜚转了个身,从冰箱里拿出冰块。

  洛昙深看着他认真地搅拌、撒配料,唇角渐渐勾了起来。

  “好了。”单於蜚将勺子放在碗里。

  “谢谢。”洛昙深接过,一尝,果然清甜可口。

  单於蜚将剩下的配料和汤圆倒在另一个碗里,也开始吃。

  “你这碗也太随便了。”洛昙深笑,“卖相没我这碗好。”

  单於蜚也笑,“没关系,味道一样。”

  屋里温度不低,即便吃着冰汤圆,洛昙深也出了汗。

  没有空调,单於蜚搬来摇头扇,开小档,对着他吹。

  他很受用,喜欢这一刻的平淡与宁静,又不得不考虑将来。

  两个天差地别的人难以真正融入对方的人生,他与单於蜚,亦不可能走到最后。

  念及此,他有些怅然,看着单於蜚的眼,叫了声“弟弟”。

  单於蜚目光沉甸甸的,“嗯?”

  他几乎脱口而出,“你不想去原大,我送你出国留学好不好?你成绩那么好,一直在摩托厂和酒店待着,真的很可惜。”

  单於蜚垂下眼睑,睫毛在瞳孔里落下深深浅浅的阴影。

  “不愿意吗?”洛昙深按住他的手背,用了个力,与他十指相扣,尽量温柔,“弟弟,你面前有一架向上的梯子,如果我是你,我会顺着它向上爬。”

  单於蜚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又涌起来了,洛昙深将手抽回来,没发火,“你好好考虑一下也行。很多事我可以帮你,你不用活得这么小心。”

  单於蜚眼里空荡荡的,好似察觉到了什么,“嗯。”

  洛昙深又问:“生日想好去哪里了吗?”

  “一起吃个饭就行。”

  “又这么敷衍。”

  “不是敷衍。”单於蜚解释道:“酒店可以请假,但车间不行,放爷爷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洛昙深撑着脸颊,不大高兴。

  单於蜚微笑,“再去一次楠山山顶也行。”

  “你太容易满足了。”洛昙深叹气,“那到时候我是不是该对你说——你的生日热死了夏天?”

  单於蜚吃完最后一勺冰汤圆,这时,卧室传来响动。

  洛昙深压低声音:“爷爷在家?今天没去打牌?”

  “嗯,睡午觉。”

  “你怎么不早说?我刚才声音那么大,把爷爷都吵醒了!”

  “没有。”单於蜚说:“他耳背,这个点该起来了。”

  单山海从卧室出来,洛昙深笑脸相迎,“爷爷。”

  不知为何,单山海似乎有些拘束,“小洛来了啊,有阵子不见了。”

  洛昙深扶老人坐下,“最近忙,都没怎么来看您。”

  寒暄一阵,单於蜚已经洗好碗,洛昙深看看时间,差不多得回去了。

  他这一趟算是忙里偷闲,临时溜出来的,为了对付明家,晚些时候还要和洛运承碰个头。

  单於蜚将他送到路边,见他的车消失在拐角,才转身往回走。

  “小蜚。”单山海眼里有泪,“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单於蜚愣怔,“爷爷……”

  “小洛是你的贵人,他能帮你,你不要因为我而拒绝。你已经失去一次念大学的机会了……”单山海轻拍着胸口,“我拖累你太久,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怎么会受这样的苦。”

  “爷爷。”单於蜚蹲下来,“您别这么说。”

  单山海看着他,嘴唇不停颤动,却最终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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